美国复兴战略（上）

在任期接近尾声，恐在明年1月离开政坛的现任国务卿布林肯在11月一期的《外交事务》杂志上发表文章，讨论拜登总统领导的美国复兴战略近四年来所取得的成就，及今后政府可能的发展方向（下图 THE DIPLOMAT）。他指出世界上两个阵营间进行着激烈的竞争，以定义国际事务的新时代。阵营的一边主要有俄罗斯，以及伊朗、朝鲜、以及中国大陆 - 决心改变现有国际体系另起炉灶。虽然这些国家的治理形式、意识形态、利益和能力各不相同，但它们都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巩固各自国家的专制统治，同时在国外确立势力范围。俄、伊、朝、中都希望通过胁迫或武力解决领土争端，并将其他国家的经济和能源依赖武器化。它们全都试图削弱美国实力的基础 - 军事和技术优势、主导货币以及联盟和伙伴关系网络。虽然这些国家尚未签约结成轴心，四国政府也明确表示不寻求集团对抗，但美国及盟友需要未雨绸缪，采取果断行动来防止这种结果。

布林肯回忆当拜登总统和哈里斯副总统上任时，俄、伊、朝、中四国已经在积极挑战美国的利益。这些国家认为，（由于前任川普政府的“美国优先”政策）美国正不可逆转地衰落 - 国内公众对政府失去信心，美国民主陷入两极分化和瘫痪，政府的外交政策正破坏美国建立的国际秩序。拜登政府推行了一项复兴战略，对内投资美国竞争力，对外加强与盟国和伙伴朋友的关系。这一双支柱战略，是扫除竞争对手认为美国正在衰落和缺乏自信的幻想，打消修正主义者国家破坏美国和大多数国家所追求的自由、开放、安全和繁荣的世界的念头。布林肯称美国及盟友领导的现有国际秩序要确保各国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道路和合作伙伴，全球经济由公平竞争、开放、透明和广泛的机会定义；确保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一个遵守包括《联合国宪章》核心原则在内的国际法、尊重普世人权的世界，和一个能够不断演变以反映新现实、表达新观点和新参与者的声音、应对当前和未来共同挑战的世界。

布林肯认为拜登政府的复兴战略取得了成功，美国今天的地缘政治地位比四年前强得多（下图 THE Sun/Los Angeles Times）。但是，革命尚未成功，同仁们仍须努力。拜登总统在近4年前开启的工作尚未完成。布林肯呼吁美国今后的历届政府应保持目前的势头，不骄不躁，坚持把自己的事情搞好，把朋友搞得多多的，以动摇修正主义者关于美国正不可逆转地衰落的妄想。布林肯呼吁美国今后的政府要居安思危，为修正主义国家间深化合作，弥和彼此的分歧做好准备；美国政府必须保持对朋友的承诺和信任，必须继续赢得美国人民对美国在世界上严谨领导的力量、目标和价值的信心。下面介绍布林肯国务卿文章的主要内容。

美国王者回归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美国的经济竞争力决定了其国家实力和战略适应力。正是基于这样的认知，拜登总统和哈里斯副总统通过两党合作立法，投资美国国内，升级基础设施，发展制造业，支持二十一世纪发展的新行业和技术，促进科研，并引领全球能源转型。国内投资构成了拜登政府战略的第一大支柱，推动了自1990年代以来最强劲的美国经济 - GDP比紧随其后的三个国家的总和还要高，通货膨胀率为发达经济体中最低水平，家庭财富创下历史新高，4%或以下的失业率创50多年来最长时间记录。当然也要承认，很多美国人仍挣扎着维持生计，物价对许多家庭来说仍然过高。但不争的事实是，经济复苏已经削减了贫困和不平等，经济复苏将惠及更多人和更多地方。

竞争力增强、经济反弹、以及2022年通过《芯片与科学法案》和《通胀削减法案》，让美国更具吸引力 - 韩国三星公司在德州投资数百亿美元制造半导体；日本丰田公司在北卡罗来纳州投资数十亿美元生产电动汽车和电池（下图 FINANCIAL TIMES/THE WHITE HOUSE）；全球五大半导体制造商承诺投资3,000亿美元在美国建立新工厂，创造100,000多个新的美国就业岗位。美国现在是世界上最大的外国直接投资接受国。美国也是最大的外国直接投资国，显示出美国私营部门在扩大全球经济机会方面无与伦比的力量。这些投资不仅使美国工人和社区受益，它们还减少了美国对中国大陆和其他修正主义国的依赖，并使美国成为希望减少依赖的国家更好的合作伙伴。

虽然一些盟国友邦最初担心拜登政府的国内投资和激励措施会威胁到他们的经济利益，但事实证明美国复兴对他们有利 – 美国的需求刺激了这些国家的商品和服务，并催化了他们对本国芯片、清洁技术和更具弹性的供应链的投资。这样一来，美国及其盟友就能够继续推动技术创新并制定技术标准，这对于维护其共同的安全、价值观和福祉至关重要。

和平伙伴 

拜登政府战略的第二个支柱是重振和重构美国的关系网络（下图 AP/US Embassy in Italy） - 使华盛顿及其合作伙伴能够汇聚力量，推进共同的世界愿景，并与那些试图破坏这一愿景的人/国家进行有力而负责任的竞争。有力竞争意味着利用美国实力所具备的手段来推进自己的利益。这意味着增强美国的军力部署、军事和情报能力、制裁和出口管制工具以及与盟友和伙伴协商的机制。这样，美国就能够可靠地震慑侵略 – 或在必要时抵抗反击侵略。华盛顿不寻求升级任何敌意或竞争，但必须为可能出现的更大风险做好准备并加以管理。与此同时，负责任的竞争意味着保持与对手沟通的渠道，防止竞争演变为冲突。美国的目标不是政权更迭，而是与竞争对手找到共存的方式。这意味着，美国愿意在符合国家利益的情况下寻找与对手合作的方式。当然，与对手合作不能以牺牲盟国友邦的利益为代价，而应该是一种有利于朋友安全和繁荣的竞争方式。

中国大陆是唯一有意愿和能力重塑国际体系的国家。拜登总统早就明确表示，我们将把北京视为美国的“步步紧逼的挑战” - 美国最重要的长期战略竞争对手。我们坚决保护美国最先进的技术；保护美国工人、公司和社区免受不公平的经济行为的侵害；反击北京对它国日益咄咄逼人的行径和对国内日益压制的行径。我们与朋友建立了专门的渠道，分享华盛顿对北京政策和行动带来的经济和安全风险的评估。尽管如此，我们恢复了美中两军之间的沟通，并强调与中国大陆的严重分歧不会阻止美国与中国保持牢固的商业关系。我们也不会让双方关系中的摩擦阻碍美中就对美国人民和世界其他国家都重要的优先事项进行合作 - 应对气候变化、阻止合成毒品的流通和防止核扩散，等。

在俄罗斯问题上，我们会一如既往、毫不犹豫地对莫斯科的破坏稳定活动采取有力行动，包括其网络攻击和干涉美国大选（下图 FINANCIAL TIMES/NL）。与此同时，我们又通过延长《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和启动战略稳定对话，来减少核危险和战争风险。在伊朗和朝鲜问题上，我们增加了外交压力，加强了美国军队的部署态势，来威慑和制约德黑兰和平壤。就伊朗核协议，美国愿意与伊朗回到双方遵守协议的轨道上来，但会保持强有力制裁，并永远不允许伊朗获得核武器。我们也愿意与朝鲜进行直接会谈，但不会屈服于朝鲜的武力威胁或先决条件。

拜登政府以积极而负责任的方式开展与对手竞争的承诺，为美国赢得了盟友的更多信任，同时也建立了更强大的伙伴关系。拜登政府努力通过四种方式充分发挥这些伙伴关系的潜力。1. 美国重新致力于维护国家的核心联盟和伙伴关系。拜登总统向北约盟国保证，美国会履行北约第5条“对一个国家的攻击视为对所有国家的攻击”的承诺；美国对日本、韩国和其他亚洲盟友的坚定安全承诺不变；美国恢复了七国集团作为世界先进民主国家指导委员会的作用。

2. 我们为美国的联盟和伙伴关系注入了新的目标。我们提升了Quad安全对话（与澳大利亚、印度和日本四方的伙伴关系），并采取从海上安全到生产安全有效疫苗的具体措施，以实现自由开放的印度太平洋共同愿景。我们成立了美国 - 欧盟贸易和技术理事会，共同制定新兴技术的全球标准，保护美国和欧洲最敏感的创新。我们提升了美印战略伙伴关系等重要双边关系，并恢复了区域合作，包括与非洲、拉丁美洲、太平洋岛屿和东南亚领导人的峰会。

3. 我们以新的方式在各个地区和各个问题上团结美国的盟友和伙伴。我们启动了印度-太平洋经济框架（IPEF），将占世界GDP40%的14个国家聚集在一起，以建立更安全的供应链、打击腐败和向清洁能源转型。我们创建了 AUKUS这个美英澳三边防御伙伴关系。该伙伴关系让澳大利亚、英国和美国联手建造核动力潜艇，并深化其科学、技术和工业合作。

4. 我们建立了新的联盟来应对新的挑战。我们团结了各种政府、国际组织、企业和民间社会团体，生产和分发了数亿剂免费的COVID-19疫苗，结束了大流行的急性期，挽救了生命，并加强了世界预防和应对未来卫生紧急情况的能力。我们发起了一个全球联盟来应对非法合成毒品的祸害，并发起了一项区域性努力来分担西半球历史性移民挑战的责任。

在建立这些联盟和伙伴关系时，拜登政府始终将民主国家放着首要和第一的位置。这就是为什么总统发起了民主峰会（下图 USAID），将各个地区的民主领导人和改革者聚集在一起。但为解决人民面临的问题，美国的合作伙伴不仅包括民主国家。例如，人工智能不断发展的机遇和风险需要通过包括非民主国家在内的多个联盟来应对，只要相关国家愿意为其公民服务并愿意帮助解决共同的挑战。这就是为什么拜登政府与七国集团其他成员国合作制定人工智能治理框架，然后领导包括中国大陆在内的120多个国家在联合国大会上制定并通过了联合国首份关于利用人工智能造福人类的决议。这也是为什么政府制定了一个负责任地开发和使用军事人工智能的框架，并有50多个国家签署了该框架。

应对修正主义 

拜登政府的战略巩固了美国国内外实力的基础，我们的治国方略利用这种实力将危机转化为机遇。在拜登政府执政的第一年，我们在深化与盟友和伙伴在战略竞争方面的协调方面取得了重大进展。在盟国首都的对话导致了国际明显的转变。例如，在为北约制定新战略概念的谈判中，欧洲的盟友们首次高度关注北京对跨大西洋安全和价值观构成的挑战。据我所知，东亚盟国官员正在努力应对北京在南海和台湾海峡的胁迫行为。

普京试图将乌克兰从地图上抹去的决定，以及北京先为俄罗斯提供掩护，然后助长其侵略的决定，让亚洲和欧洲国家对威胁严重性和应对威胁所需集体行动的看法趋同。在俄罗斯入侵之前，我们采取了许多准备措施：警告世界莫斯科即将发动侵略，与盟友分享情报，为乌克兰的自卫提供军事支持，并与欧盟、七国集团和其他组织协调，立即对俄罗斯实施严厉的经济制裁。我们在美国从阿富汗撤军的过程中吸取了惨痛的教训，从应急计划到盟国协调等各方面都吸取了教训，并加以运用。

由于美国与欧盟和七国集团的协调，北约能够迅速调动军队、飞机和舰船作为其反应部队的一部分来应对普京对乌克兰发动的全面入侵。欧盟及其成员国向乌克兰提供了大量军事、经济和人道主义援助（下图 BBC/ALJAZEERA/Yuotube）。美国成立了乌克兰防务联络小组，与乌克兰军方合作，满足其紧急需求。美国与欧盟对俄罗斯实施了有史以来最严格的制裁，冻结了俄罗斯一半以上的主权资产。如果让普京不受惩罚地在乌东继续打下去，那无异于打开了冲突的潘多拉魔盒，鼓励世界各地的潜在侵略者蠢蠢欲动。北京决定援助俄罗斯，让美国与欧洲和亚洲的盟友更加紧密地团结。在此之前，许多欧洲人视中国为经济伙伴 - 即便担心过度依赖北京。一旦北京做出援助俄罗斯的选择，越来越多的欧洲人将中国大陆视为系统性竞争对手。

普京坚持战争的时间越长，俄罗斯就越依赖同为修正主义国家的支持来继续战斗。朝鲜向俄罗斯运送了满载武器和弹药的火车，包括数百万枚炮弹、弹道导弹和发射器，直接违反了联合国安理会的多项决议。伊朗在俄罗斯建造了一家无人机工厂，并向莫斯科运送了数百枚弹道导弹。中国大陆公司则加快了向俄罗斯供应机器、微电子产品和其他军民两用物品的速度，这些物品是俄罗斯生产武器、弹药和其他物资所需的。这些修正主义国家因此得到到了回报 - 普京同意与朝鲜分享俄罗斯先进的武器技术，这加剧了日本和韩国本已严重的威胁。他和朝鲜领导人金正恩重启了冷战时期的一项协议，承诺如果任何一方开战，将提供军事援助。俄罗斯增加了对伊朗的军事和技术支持，并加快了与伊朗建立战略伙伴关系的谈判，尽管德黑兰继续为在中东对美国人员和合作伙伴以及红海国际航运进行恐怖袭击的代理人提供武器、训练和资金。俄中合作领域也已扩展到几乎所有领域，包括在南海和北极地区越来越激进和广泛的军事演习。

中、俄、伊和朝之间有着复杂的历史和不同的利益，这四国的伙伴关系与美国长期以来的联盟架构相去甚远。在他们宣称的友谊和支持之下，这些国家的关系主要是交易性的，他们的合作需要权衡风险，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个国家都可能发现这些连带的风险越来越令人讨厌。以中国大陆为例，其国内的经济健康和国外的地位正受到修正主义伙伴国煽动的全球不稳定的威胁。即便如此，这四个修正主义国家都坚定地致力于挑战美国领导的国际体系（下图 X/Linkedin）。无疑，反美这一大目标将继续推动金砖国家间的合作，尤其当美国及盟国旗帜宣明地反对他们的修正主义的时候。

拜登政府以加速盟友之间对威胁的共识，来回应修正主义国家间日益增长的联盟 - 北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大、更强、更团结；北约邀请并欢迎长期以来不结盟的芬兰和瑞典加入。拜登政府执政之初，30个北约成员国中有9个履行了将其GDP的2%用于国防的承诺；今（2024）年，至少有23个盟国将实现这一目标。

拜登政府深化并现代化了美国在印度-太平洋地区的联盟，通过签署新协议升级从日本到菲律宾再到南太平洋的军事基地，加强了美国军队的军事态势和能力。我们还找到了将盟友团结在一起的新方法。2023年，拜登总统在戴维营与日本和韩国举行了有史以来第一次三边领导人峰会，三国同意加强合作，以防御来自朝鲜的弹道导弹袭击和网络攻击。今年，他在白宫主持了有史以来第一次与日本和菲律宾的三边峰会，三方承诺深化共同努力，捍卫南海的航行自由。

未完待续

参考资料 

Bliken, A. J. (2024). America’s strategy of renewal. FOREIGN AFFAIRS. 链接 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united-states/antony-blinken-americas-strategy-renewal-leadership-new-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