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省长孟庆平落马记3

第三章  一个亿万富翁的能量

海南岛原是大陆向南延伸的一部分，是个半岛，大约于人类出现的第四纪，历经地壳断陷及冰川等活动的频繁作用，使海面不断下降陆地不断上升才与大陆分离，形成琼州海峡。海南历史上曾有三个称谓：珠崖、琼州、琼崖。早在西汉时已置珠崖郡；民国时划为特别行政区；1950年4月30日全岛解放，5月1日设海南行政公署，隶属广东省；1988年4月成立海南省人民政府，同期建立中国最大的经济特区。

建国以后建省以前，海南岛一直被当成全国国防战略上的前沿阵地，对经济建设的投入严重不足，加之体制上的条块分割和地理上的封闭，实际上形成了“闭关锁岛”的状态，经济发展远远低于全国平均水平。海南建省之初，全省财政收入不足３亿元，只相当于大陆的一个中等县。省会海口市缺水缺电、空荡荡的街道上连一个像样的交通标志灯都找不到。但因为号称中国最大的经济特区，导致“八方风雨会琼州，百万人流入海南”的热闹景象。尽管之后潮起潮落，经济建设两度遭到重挫，但到了1995年，全省国内生产总值已达364亿元，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达5225元，位列全国第十一位，超过了全国平均水平。省会海口市已成为一座高楼林立、车流如梭的繁华都市了。

如是没有遭受两次重挫，海南的发展可能会超过“深圳速度”，创造第二个“中国奇迹”。

第一次是“八九风波”后，外商投资企业的资金几乎全部抽走，建设中项目搁置。其标志性事件是“洋浦开发”被否决。洋浦曾经是一个让人绝望与伤心的荒滩，遍地的死火山石与仙人掌。但却有天然深水良港，可设２６个深水泊位，最大泊位可达１０万吨级，专家评价为“中国少有，世界难得”，而且地处亚太经济圈的中心地带，靠近国际海运航道，可以发展成为国际货物的重要集散地，搞中转贸易大有前途；可是，开发这样的不毛之地，光是搞简单的“五通一平”每亩就要２亿人民币。加上开发项目的外围投资，３０平方公里的洋浦开发区投资额需要上千亿元。如此庞大规模的投资，自己开发根本就不可能。１９８８年５月，海南省委省政府决定将洋浦３０平方公里的土地使用权，以每亩２０００元的价格，有偿转让给熊谷组（香港）有限公司成片开发，建立经济开发区，为期７０年。中方在开发区行使统一的行政管理，外方享有充分的经营自主权，货物、人员、资金进出自由，实施类似国外“自由港”的经济政策。没料到这一决定立即在国内引发一场轩然大波，在1989年的“两会”上，有人愤怒地将“出卖主权”、“制造新国耻”和“新租界”这类政治帽子砸到海南省的头上。尽管“两会”后，邓小平在中共海南省委和省政府关于设立洋浦经济开发区的报告上明确批示：“我最近了解情况后，认为海南省委的决策是正确的，机会难得，不要拖延。但须向党外不同意见者说清楚。手续要齐全。”但因随后暴发的政治风波，邓小平的批示得不到贯彻实施。

第二次就是邓小平南巡讲话后海南的土地“虚火”，每亩地价有的炒到上千万元，把真正要办企业的投资者拦在门外，形成一轮经济泡沫。其标志性事件是“再造一个香港”的构想成了泡影。深圳特区成功后，邓小平雄心勃勃提出在内地再造几个香港，海南实行“大开放”的思路，本意就是在海南再造“香港”。建省三年后基础设施建设取得了重大进展，已具备大规模开发的基本条件。当时的省长刘剑锋、副省长毛志君是“再造香港”的积极推动者，召开了一个“建立海南特别关税区研讨会”，做出了“再造香港”的可行性报告，一时非常振奋人心，后来因经济环境恶化而成为泡影。

但是，海南的磨难却造就了罗海平这种畸形的亿万富翁。

罗海平，男，1964年5月8日出生，汉族，初中文化程度，海南澄迈人。1984年开始，在农村靠倒买倒卖、偷税漏税，四年挣了20多万元。其间曾因行贿被司法机关，受过追究。1988年6月，到海口承包了滨海大酒店，任总经理。1992年7-9月，倒卖土地批文，非法牟利1.4亿元。1993年上半年罗海平“捐献”给海南澄迈县政协100万元人民币，随后担任县政协常委职务。

罗海平的发迹，并不是靠承包滨海大酒店。滨海大酒店的产权属海南石碌铁矿，却挂靠在海南省旅游局。另外还有好几家股东。婆婆多，开销大，罗海平也不善经营，最好的时候也就是不亏不盈，账面持平。他没有后台靠山，在酒店里开桑拿、养小姐、搞巨额抽奖等活动大部分收入都得交到公安部门去，却仍然经常被查封被罚款。1992年海南第一届“椰子节”前夕，海南省政府为遏止色情泛滥的势头，决定拿滨海大酒店开刀，已派工作组住进了酒店。罗海平实际上不仅资不抵债，而且很有可能要再一次哐啷入狱。

天无绝人之路。正在这个关键时候，来了一位穿便衣的解放军大校。这位大校入住滨海大酒店的第一个晚上就上演了一场小小的闹剧。他一进房间就嚷着要小姐，酒店没有，就叫手下人到“望海楼”门前去找。保安好心告诉他省里的“打黑扫黄”工作组就住在酒店里，但大校不屑一顾。结果被逮个正着。大校不慌不忙掏出“军官证”来，还叫警察仔细看好真假。几位警察认定“军官证”绝不是伪造的后，一个在部队当过排长的警察双腿一并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首长好！”大校宽容的笑了笑，连连点头说：“好好好，你们走吧。”不料敬礼的警察突然掏出了手铐，咔嚓给大校带上了。然后才说：“证件是真的，人是假的。哪有不会回礼的军官？”众人恍然大悟，对啊，连军礼都不会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大校。

但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那位不会军礼的大校确实是个大校，叫李宜时，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企业局的局长。

但李宜时又确实不是军人。

他是军队聘请的生意人。

这是那个时候中国的黑色幽默之一，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一个小小的污点。

亦真亦假的大校李宜时猝不及防被戴上手铐后，却毫不慌乱。叫他的手下人当着众人的面给当时的海南省省长刘剑峰打了个电话，刘省长答应立即赶来。警察们虽然一时弄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慌忙赔礼道歉，闹剧就结束了。

尽管这个闹剧后来没有得到证实，但李宜时在认识罗海平之前就与刘剑峰、孟庆平关系密切，这是有案可查的。罗海平从一个酒店承包人暴发为亿万富翁，也确实是李宜时一手促成的。

罗海平认识李宜时后就时来运转了。李宜时不但把滨海大酒店挂靠到军事科学院企业局，而且郑重其事的授予罗海平中校军衔。然后对刘剑峰省长说：这滨海大酒店已是我的了，是部队企业，你们省里这些部门还老在这里查什么查？刘剑峰说，既然是你的了，那我就让工作组撤出吧。

1988年海南建省之初，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企业局即在海南设立了办事处。之后又于1990年9月份注册了海南侨海实业开发公司。法人代表龚世峰。注册后，没什么生意，1991年，李宜时又任命李东生为侨海实业公司总经理，结果李东生什么也没有做成，还花掉了不少钱，回上海去了。1992年海南开发最红火时，李宜时决定自己来坐镇。他把滨海大酒店收到部队名下，授予罗海平中校军衔又任命他为海南侨海实业开发公司总经理兼任滨海大酒店总经理。侨海公司没有资产，完全是个空壳，滨海大酒店也只是承包经营，所以，李宜时对罗海平的任命有点像国民党败退大陆后任命土匪为救国军司令。

当然只是任命的形式有点像，实质是完全不一样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何其威风，国民党军队岂能比拟。中国人民解放军打仗行，做生意更能干。李宜时很快就为公司办下了其它公司当时想也不敢想的进出口权，接着叫某公司担保从银行一次就贷出1700万元。有了军队的牌子和雄厚的资金，罗海平也不赖，很快就做成了一笔白糖生意，出口创了外汇，贷款和以前的债务都还清了。

但在李宜时看来这只是小打小闹，他的目标是也要炒炒地皮嫌把钱。而这更是罗海平梦寐以求的。

李宜时可谓是罗海平的救命恩人，但罗海平却不是个甘心为恩人驱使的人。他有着强烈的做人上人的欲望，他感激李宜时，却暗中较劲要超越他。他背着李宜时又注册了一家侨海房地产开发公司，与现有的侨海实业开发公司极易混淆，然后一步一步的，给李宜时安窃听器、施美人计、大把塞钱，再抓住李宜时的把柄，逼其就范。最后，李宜时不得不同意用军事科学院属下的海南侨海实业公司与罗海平个人的海南侨海房地产开发公司合作，以两家的名义虚构一个“侨海城”，实际上是靠军队的名义才要到2000多亩土地。

之后在向省建设厅报批“侨海城”项目时，虽然立项是侨海实业公司（军队），但侨海实业公司却没有房地产经营权，只得批给侨海房地产公司（罗海平个人的），反正都是侨海，建设厅联审时也不在意。这一招实在是巧妙之极，侨海实业公司没有了那2000多亩土地的股份，但侨海实业公司的部队性质和进出口权却又延伸到罗海平个人的侨海房地产公司。罗海平转卖土地时打的就是军队的旗号。

直到罗海平高价卖掉1000多亩“侨海城”土地，独吞近亿元后，李宜时才如梦初醒。于是两人反目成仇。当时招惹军队等于找死。军事科学院得到李宜时的报告后，立即派出保卫部的一个副部长赶到海南，紧接着又来了三位将军督阵，首先冻结了罗海平账上的1747万元，接着把罗海平抓到北京去。太岁头上动土还了得，不使出军阀的作风如何能抖出军队的威风？

但此时的罗海平已身价亿万，有本钱与解放军较量了。

他猝不及防被抓走，他手下的人当即组织营救，带着巨款尾追到北京，很快就买通了军事科学院务部副部长王苏民，里应外合，让罗海平轻易得以逃脱。

军事科学院保卫部大批持枪军人再到海南，一时找不到罗海平，就把罗海平的情妇罗兴蓉和滨海大酒店一副经理李佳雄抓了起来。罗海平幕后指挥，当军事科学院保卫部的军人押着罗兴蓉和李佳雄到达港口上船渡海时，海口市公安局防暴大队赶到，准备武力夺人。只因为训练有素的军人抢先拨出了枪，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人多势众的海口公安局防暴队一动不敢动，眼睁睁看着罗海平的情妇罗兴蓉被押上轮船渡海而去。

但最后的胜利还是罗海平。军事科学院没料到罗海平背后竟然是整个海南省委。时任海南省委政法委书记的韦泽芳请示省委书记兼省长阮崇武后，即在省委常委会议室召开公检法三长紧急会议，决定力保罗海平。因为根据公安部、最高人民检察院、最高人民法院规定，军队企业不在营区内应归地方管理，军事科学院到地方来抓人是非法的。之后罗海平竟然买通了中央政治局常委、军委副主席刘华清的女婿潘岳的弟弟潘壮。通过工作，军事科学院保卫部反将李宜时抓了起来，由解放军军事法院判处七年徒刑。

罗海平最风光的事就是打赢了与军事科学院的官司。但物极必反，谁都明白罗海平靠的是大把大把的撒钱，从而导致了李金山不经查证就敢上报案情。高检院的领导们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支持李金山，大概也是出于常识性的推理。

一个人太张狂了难免引火烧身，罗海平实在是咎由自取。

军队虽然把李宜时抛了出去，却又刻意保护他。按照有关规定，部队职工涉案要由地方法院审判，但李宜时却由军事法庭一判了事。即使将非军人的李宜时当作军人来处理，按照有关规定，军人判处7年以下有期徒刑的，应在判刑后及时投入地方劳改。但军事法庭却遵照军委某领导的指示，指定把李宜时关押在成都军区传染病医院，并让一个排的战士负责，在生活上尽可能满足李宜时的愿望，不得刁难。唯一的限制是不准随便见人。如要见人，需征得军委的批准。

在那个年代，这种咄咄怪事不知还有多少。

所以海南七•二专案组这一年半一直没去四川提审李宜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