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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关美国喉长气短-因着我那张不被信任的脸
晚霞,在殷红和橙黄交融中,辉映出那条朦胧的琥珀宽带在朵朵圣洁白云的护送下,正以金碧辉煌的气势向地平线游去。
十一小时十三分钟的飞机航行已近尾声。广播里悦耳地传来:“看!美丽的洛杉矶云彩!您的左边正出现的是美国好莱坞。”我立即打开窗户遮光板,刚好看见这震撼一幕。正想掏出手机摄下这自然赋于眼球的宏伟,只几秒中这种奇观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晚霞闪烁得如此之快,就象电影镜头在眼前摇晃一下使人觉得很不真实,我再试图寻找好莱坞的标志,向下俯瞰却什么也没看见。
这时小桌板上方显示屏展出离洛杉矶机场着陆只有十二分钟,接着飞机左翼高高举起不断地调节着机身。突然黑乌乌的云团面目狰狞地向飞机扑来,好像一块大铁板扣倒在面前,真让人耽心飞机是否能穿过这样厚实的恐惧?只听身后一位中国乘客说:“不是说美国少污染,原来云层是黑的这样令人可怕。”她说话当儿,机翼又几经左右收缩,扑向地面。洛城繁星点点已跃入眼帘,滋润的大地履有秋水洗礼,略显张扬,低洼积水片片成堆。“噢,刚下过雨!”身后的声音呢喃地补充道。
“到家了!”美国我的第二故乡,我感叹道。去也匆匆,来也匆匆。面颊上还留着与家乡亲人团聚的幸福;嘴角里依然咀嚼着大馄饨的菜肉清香;眼眶里的泪花含有妈妈的湿吻;一个月的江南之行在我入关后就将化为梦遥烟尘了。
入关,马上又要入关了!我立即意识到。每次入关,我都心有余悸。我曾经叙述过自己第一次跨进美国,不顺利的入关经历。从此以后就象受到了诅咒,近十几年来,每次回state几乎都要经过美国海关开箱检查。不过,每次都使胸有成竹的工作人员徒劳无功。偶有一、二次,入境官员一句:“welcome home”,让我直接通行,我会感激流涕。
暗自盘算着:今天是否会运气?自感胜算不大。这次乘坐的Delta airline(美国达美航空公司)回程只有七成满,相对的是我乘坐的飞机中较空闲,当然也是较舒服的一次。在入境申报单上,我在Food上划上圈号并注明:like snack,cookies,candy and Soup bases etc.
今天的飞机早到四十一分钟,繁忙拥挤的洛杉矶机场地面上竟无空余舱门可以接应Delta,终于我们在滑行跑道上待命三十五分钟后可以下机了。每个人必须先自行通过电脑check in,打印出一张自己的照片。我看见操着广东口音的高个小伙子满头大汗地叫着“不要急,一个个来。”近二十台电脑前几乎人人都在叫他帮忙,他索性停掉了对面一排电脑,急中生智维护着十来个人员,扯着嗓门:“大家看中文,跟着中文一步步操作就是了”。我站在杂乱无章的混合性队伍中,手里握着护照、申报单和刚打印出来的照片,正缓缓地“听候发落”。一个入境管员跳过前面长龙,径直走到我面前放开护栏带让我进去。他很快地问我:从哪里来?出国目的?待多久?有没有带食物进来?“有!”我指着申报单上的食品。“有没有肉类和水果?”“没有!”我坚决地说。他很快就让我过去了。我知道他看见招架不住的长龙,是来帮忙的。专门挑握着绿色的护照,容易让人过。我们就在窗口边下问答,他根本就没有开放窗口。然后,他又去帮助下一个。
当我提好行李推着它们来到出关处,坐在高椅上圆头肥腰的男性官员用犀利的眼神从头到脚快速扫了我一眼,然后两眼盯着我的箱子,接过单子问了同样问题:“有没有肉类、水果和植物?”我还是坚决地说:“没有!”显然他不相信我的话,在申报单上写了个A,然后左手一伸“请”。我知道,今天我必须接受开箱检查。这一步之遥就可以跨出的海阔天空全泡汤了。他把我推向custom service ,我还是很礼貌地说声“谢谢!”
几乎没走几步就看到了custom service ,前面已经排着好多人了。今天的开箱率还蛮高的,我特别注意了一下手握绿色护照者居多。
今天的乘客以游客为主,从他们的对话中完全可以知道这群“资深驴友”已经游玩过许多国家,有些人已经美国往返多次了。他们一路上大声喧哗,毫无顾忌。刚听前座讲了去日本到哪里去吃了入口即化的生鱼片;又去希腊爱情海看到世界上最蓝的水。后座喋喋不休地传来从泰国看到人妖及到南韩体会无创性整容。。。现在他们到美国游玩的同时要血拚名牌,他们生命不息,一直拚搏在旅途中。这些人的特点来时两手空空,连行李箱都是美国买回去的,当然无行李可检。那些奔波在职场人士,西装革履,一个拉杆箱走天下。哪象我啊,十几年不变的风格,每次上下飞机还是两个大箱子,一个拉杆箱还有手提包。为此,我姐没少数落我:“你干嘛活得这么累,专门为别人着想。”早年,我姐嘲讽我带这么多东西来回“跑差价”。现在中国的东西并不便宜,我在上海城隍庙买的景泰蓝装饰盘比在Macy's买的要贵好几倍。但礼尚往来,礼多人不怪。这么多年我习惯了,来去都要给同学同事带礼物和零食。还有,回国时被姐妹们一不小心地打扮成“新上海人”,以这样的风貌再回state,肯定少不了被人猜疑仿冒包包就在行囊中。也难怪,海关不查我的箱子还要查谁滴?
一个带眼镜、半秃顶矮胖子跑了过来:“女士,你箱子里装了肉吗?水果吗?”
“先生,今天您是第三个问同样问题的人了,我讲了您会相信吗?”我反唇相讥道。“女士喜欢带东西。”他狡猾地说着走开去。
排在我前面的五十开外头发黄染的男士,四件行李参差不齐,且他把形状不规则大件放在最底部导致上面行李不断往外翻,狼狈不堪。他,是男士。也喜欢“带东西!”显然我们同病相怜都有张不被人信任的脸。
多年前,我和LA同学同架班机回来,我的同学轻装上阵,大箱子里套小箱子。在浦东机场她讲最后母亲塞给她一盒东西放不下了,放在我手提箱中,我二话不说,“OK”就装进了行李。
当我俩有说有笑步向海关时,头发花白机场老太一个箭步上来,拿过我手上的申报单划了一个B. 我跟同学讲完了,又要叫我开箱检查了,我只能返回。我的同学突然追上来,“快点把我那盒东西还给我,那一盒是肉松。”好险啊!要是被海关发现我是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啊。我百思不得其解,我俩走在一起,为啥偏偏要开我的箱子?我同学分析:我行李简单侬复杂;我的申报单藏而不露侬拿在手上;我牛仔T恤侬风衣高跟;侬猫腻较重,我更符合美国人的心态。“但是,侬做了中国人的事。”我回敬到,我们相视而笑。我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后来,我一直牛仔T恤跑机场不过依然高跟。所以至今也得不到美国人的信任。
真想着,和蔼可亲的女管员来到我面前,第四次问了我同样问题。她还跟开箱的大胡子重复了我的叙说,示意我把箱子放到传送带上。过X光后,大胡子说“OK”,当他接过我的单子,突然又想起什么,让我把其中一只箱子再放回传送带上又过了一次X线。然后他说:“把这个箱子打开”。手忙脚乱中我在皮夹中翻找钥匙。大胡子手握小刀:“我帮你撬开好吗?”我义正辞严道:“不,不!我这个箱子要比里面的东西值钱。先生,您准备赔我箱子吗?”大胡子只笑不语。
大胡子在打开的箱子里东摸摸西捏捏。我一一跟他解释: 这是中国有名零食“来伊份”;那是我同事欢喜的“黑糖话梅”;还有港式酸辣汤。他说:他都知道这些是什么,他熟悉中国很多食品,他最喜欢酸辣汤。我说:您每天的工作就是检查食物,带我一样东西的人肯定不少吧。他说:“是的,是的!”
大胡子又捏着五颜六色织锦锻拖鞋“好看,好看!”我说这是给我同事们的礼物。他马上说:“城隍庙买的。”立时,我被这个中国通惊得目瞪口呆。
他马上又说:“我太太现在就在上海。”
我问:“中国人?”
大胡子说:“上海人!”
“噢,您是中国人的女婿,我是美国好公民。”说完,我们开怀大笑。
在我接过护照时,我们互道再见。我又说了一句:“明年再见!”大胡子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哈哈大笑。忽然我意识到:明年再见!不就意味着又一次被开箱检查吗?不能给自己栽赃,马上改口道:“明年上海见!”我挥挥手洒脱离去。
当我迫不及待推着行李见到猪先生时,他已在外面整整等候了一个半小时。
“你的行李太松了。”猪先生提醒道。
“还不是长着让人不信任的脸。”我嘟囔着:“又被开箱了。”
“你什么时候可以汲取教训?”猪先生乘虚而入。
“回家”我一声吆喝。
“终有英才不识我,我欲信步笑离去。”很快,我们的小车就涌入加州茫茫的高速公路中,一切返璞归真。
写于二0一五年十一月
(多谢徐福老师友情校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