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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杯中物,自古就有道不尽的闲情逸趣、离愁别恨。我第一次饮酒却是为他人卖命,现在想来都后怕。
那时我20岁出头的样子,翻翻旧照片,觉得自己还有点“明艳照人”的意思(不好意思,自诩一下)。刚出校门,做着一份朝九晚五、兢兢业业的小职员的差事。
有次,顶头上司李处长带我出去“见世面”,顶着“去分公司视察”的名义。结果,一到分公司就稀里糊涂地被人用“给领导们接风”的藉口,强拉硬扯地拽到附近一家饭店的餐桌上去了。坦白讲,在大学还是俺那三教九流客似云来的家里,我只是偶尔喝过啤酒。大多数时间,都是喝天与地绿茶或雪碧。常听人家问“你会不会喝酒?”心里就纳闷,酒不就是从嘴里进去,入食道,进胃肠吗?岂有不会之理?
结果,那天,李处正贵体有恙。进驻灯火辉煌的饭厅之前,他附耳悄声跟我说:“今天栽了。我这两天正被胃病折腾着。这几个分公司的人,都是好酒量。一定被撂倒了。”
我有些茫然,第六感告诉我危险就在前方。只瞥见处长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我这不知深浅的泥菩萨也跟了进去。其实,我们办公室还有一位叫小冯的年轻俊杰,画画跟喝酒一样在行,可惜请假回老家了,只剩下我陪同李大人来巡察。至于我,在餐桌上除了会照顾好自己蓬勃的胃口、愣着傻笑之外,和一根树桩也没什么两样。
大家坐定。寒暄片刻,家长里短地说了几轮,大鱼大肉、红橙青绿地盘了一大桌,就直奔主题——敬酒。人家看我年轻女孩,而且端了一副“不好惹”的高傲腔调,都绕过我,直接进攻处长。酒过三巡,李处双手微颤、面色苍白。估计他又不忍心扫大家的兴,狠了心要打肿瘦脸充胖子。最后,他们玩起打赌的游戏,猜谁是谁家的“小姨子”,我听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蔑视着眼前几张不怀好意的笑脸,暗自替处长捏了一把冷汗。果真不出所料,处长败了个丢盔弃甲,几个人齐声叫嚣要他认罚。片刻之后,齐刷刷地,处长面前摆了六盅汾酒。他额头上冷汗涔涔直冒。
我、作为尊敬的处长手下的小职员,在一旁坐立不宁了。大义凛然地挺身而出,誓言旦旦地说“李处今天胃疼。我替他喝了。”言毕,我本着喝酒就是喝白开水的基本原则,端起第一盅,仰脖灌进嘴巴。当火辣辣的液体,滑过舌根、蹿进食道、滚过我的胃幽门、灼烧着无辜的胃囊、喉咙口燃起了一搓烈火,我心中不由大骂:“TMD,谁发明的酒,明明是毒药?”不由打了个寒顫,暗自叫苦,又瞥见桌上还有五盅酒瞪着我冷笑。我,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谁曾想,我刚狼狈地放下空酒盅,身旁就掌声四起,几位道貌岸然的君子为我喝彩,鼓励我继续“干杯”、颂扬我“爽快”。倒是处长不停地提醒“别着急,吃点菜再喝,又不是参加比赛”。我吃了两口青菜。心一横,“今天豁出去了。”俺就接着往下喝。天知道,我居然一口气把剩下的五盅全灌进了肚皮。到最后两杯,突然思维敏捷地想起前两天丢的银行卡被我塞哪儿了。喝完了,觉得脸上阵阵发烫,皮笑肉不笑地坐下来,头脑格外清醒,听觉异常灵敏,似乎一瞬间,我走进了个无人的宽阔空间。
桌上的前辈们齐声称赞,说我“真人不露相”、“是人才”,大有要再敬一轮的架势。我傻傻地坐着,管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舌头有点不大听使唤,怔怔地望着他们继续觥斛交错。处长急忙站出来,替我解围,我才得以脱身。
又有一次,诸事不顺。落魄到新婚与先生小别的闺蜜家,蜷在她家厨房的小桌旁,一边诉苦一边喝光了她珍藏的一瓶洋酒,之后便人事不省。
按道理洋酒的度数并不高,闺蜜还摆出一些鱿鱼丝佐酒,桌边仅点一处红色脚灯。望过漆黑的玻璃窗,只见天外明月众星,屋内却是灯影摇红。她斜睨着深琥珀色的液体,揶揄道:这专治失恋加失意。我摇晃着半玻璃茶杯的甘露说:又不是孟婆汤,喝了失忆?说罢,苦笑不已,还有点“莫许杯深琥珀浓,未成沈醉意先融”的味道。那时,隐隐领悟到:酒这东西是毒药,跟爱情、文学属同一性质。绚烂迷魂,一旦坠入,备受折磨。
次日,一觉醒来,但见窗台雨疏风骤卷帘斜,恍然间也忘却自己身在何处,觉得头痛欲裂、肠冷腹空。
踱去闺蜜的房间,她还在酣睡。没打招呼,推门走人。
之后流浪异乡,与她失却联络。最近,在网上相遇,客气寒暄,时光已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她微博留言: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转瞬又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