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昆明大观楼长联到毛泽东的《沁园春。雪》 [2013/10]
- 从匹夫堕落成看客 [2015/03]
- 面对毕姥爷、区老伯,我无法哈哈哈 [2015/04]
- 老子养鸡儿女养狗(权作杂文) [2014/09]
- 我那烤红薯的初恋 [2013/11]
- 千万里我追寻着鱼 [2015/08]
- 1989年的端午节 [2015/06]
- 天下无鱼 [2014/09]
- 小学的故事――漂亮女孩 [2013/10]
- 上了额的床就是额婆娘 [2014/01]
- 我在手机中沉溺 [2015/02]
- 姚晨的樱桃口与韩红的窈窕身——兼答村友Giada [2014/05]
- 关于老树、老炮儿的简单随笔 [2016/01]
- 小计春来的前后两次婚姻 [2014/01]
- 从我的藏书到我女儿的译诗 [2014/01]
- 想起那些当爹的——写在澳洲父亲节 [2014/09]
- 温柔,是个漩涡 [2013/12]
- 那封经过我改动的情书 [2013/11]
- 穿着马甲和光着屁股(杂谈) [2014/03]
- 我们的爱情,没有故事 [2013/12]
1,
小国的腿折了,街坊许多人帮忙又有许多人围观,小国躺在地上,咧着大嘴哭闹,“疼啊、疼啊、疼啊”,一声高过一声。
小国他妈本来就脸上身上横肉凌厉绝非善茬,见出了如此大祸更是了得,从屋里冲出来抱着小国哭天抢地,“日你祖宗,你个大畜生,你打折我儿子的腿呀,你真下黑手呀!”
被骂的是小国的爸爸。
小国他爸愧疚地和另外几个人把小国抱上借来的排子车,嘴里嘟囔着“我又不是故意的。”
赵杰跑了我没跑。我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挤在一个有腋臭的大汉的胳肢窝底下,早已忘记了小国被打的由头其实跟我有关。
“去骨伤医院,去骨伤医院。”人声嘈嘈杂杂。小国被排子车拉走了。小国的姐在围观的人们散去以后,不声不响地拣起那根已经折成两截的锹柄。那是她爸打小国的凶器。她已经穿上了衣服。
2,
小国,赵杰,我,我们三个同班。
那天上语文课,老师叫小国读课文,“黔之驴”,小国上来就读“黑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一下子笑翻整个教室。语文老师是个嘴唇歪而厚的老男人,闷葫芦,饺子都在肚子里盛着,不是个适合作教师的料。老男人嘴唇哆嗦了一阵,问懵懂万状的小国“那是黑无驴吗?”经此一问,小国恍然大悟,于是立即便改口读“今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那天小国很出彩,下课他把一颗高峰烟掰开递我一半,说“今天女生看我眼光那叫温柔。”我把烟点着,仰着头狠吸一口,然后看着一股青烟从我的鼻孔很有力地冲向蓝天。我问小国都是哪个女生看你温柔了,小国说邢丽丽她们几个。赵杰站一边撇嘴。小国便冲赵杰挥拳头,“你兔崽子再跟我充大尾巴狼,我砸碎你的眼镜儿。”赵杰下意识地伸手去护眼镜儿,往后退了两步。我抬腿踢了小国的屁股,“别他妈欺负人。你还欠着我一笔帐呢。”
“我还欠你帐?上个礼拜我偷铁卖的钱都花在你身上,还欠你的?”小国的业余创收活动是捡废铁。说是捡,哪儿捡去?其实就是偷。我们周围的几个大厂,轻工业机械厂,油泵油嘴厂,齿轮厂,都是小国的活动基地。凡是月黑风高的日子,小国是不在家里酣睡的。因为小国的这门手艺,我们没少吃香的喝辣的。
“我没跟你说钱的事。我是说酒杯。”
听到说酒杯,赵杰也来了兴趣,忘了不堪一击的眼镜儿,兴奋地往上凑,“对对,带我们去看看你爸的酒杯。”
小国姓朱,也不哪个混蛋告诉他,说他是明朝皇族之后。为此他有点走火入魔,白日里做了许多帝王将相的梦。也巧,他那馋酒的爹手里有一个青瓷的酒杯,用来喝口白薯酒的,也不怎么就被小国想象成了先祖皇帝爷传下来的宝贝。
“我爸那个酒杯,不用往里斟,它自己就慢慢满起来,总喝总有。”
我和赵杰是非常相信科学的,于是就和小国争论起来。那天我们原本是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穿裙子的纺织厂的女工的,因为小国的邪说,我们爆发了激烈的内讧。小国踢了赵杰一脚,我则追着踢了小国两脚。
闹到夕阳都血红了,赵杰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胆量让我们去见识见识。”
小国擂着胸脯说“没问题,让你们开开眼界。”
3,
小国的姐长得那叫漂亮。那年十八九岁,象花,娇嫩欲滴。
按说小国他们家应该没有生产美女的遗传。小国的爸爸尖嘴猴腮细眉耷眼还带点小罗锅儿,小国的妈倒是阔嘴阔鼻膀大腰圆,两口子男的不像男的女的不像女的。小国随他爸,唯一的区别在于小国不罗锅,只是腰有点佝偻,挺不太直。有人风传小国的姐不是他爸他妈亲生,是捡来的。老街坊则证实小国他妈确实孕怀十月,已经被称作胡老太太的胡医生更是证人,当初她亲手接生,胎位不太正,难产,于是果断下刀,在小国他妈的肚子上开了一个口子。“差点没把那娘俩都搭进去”,胡老太太说。据说好不容易生出来了,小国他爸知道是个女孩,还老大不痛快,他们朱家自祖上男丁就不旺,到他为止已经三代单传。至于这个丫头日后出落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也是当时谁也没敢奢望的。月子的孩子丑如鬼,更何况有着这般形象的亲爹亲娘。
生了个闺女,小国他爸就卯足了劲儿要再整几个儿子出来,可也不知冒犯了哪方神圣,耕来耪去的黑土地上,就是不长庄稼。
小国他爸经历了真正的苦闷,酒量也是在那段时间练出来的,就着萝卜腌成的咸菜,一整就是小半斤。生不出儿子的小国他妈不知自省,反倒是恶语咒骂自己的爷们,“天天喝猫尿有个屁用,你要是自己射不出得儿子的水儿,喝啥也白搭。”
小国他爸的工友纷纷给他献计献策,这个说,“关键时刻你得推大腿”,那个说,“一锅儿不行就两锅儿,灌得满点。”小国他爸总是蔫头耷脑地叹气,“没用,都试过了。”工友们深表同情,“你老婆长得稍但象点样儿,我们也会帮帮忙。”
到小国他爸气馁地不再把那事儿当事业干只是当娱乐活动的时候,小国竟然意外地投胎了。护士把小国交到他爸手里,他爸捧着他神情庄重地注视着他的小鸡鸡,一句话不说,足有半个小时,据说还双泪横流,只是冻得刚出母腹的小国浑身发紫,差点没呜呼。
4,
小国他们家住在工业工房。那一片工房是第一个五年计划时期建的。大人们说那片工房曾经作为工业新村的样板,当初中央首长没少视察、外国朋友也没少参观。可是等到我们开始用一个少年的眼光打量它的时候,见到的只是灰砖灰瓦颜色黯淡的一片。
小国的家,主房两间,他那勤快的爹娘又凭着东偷西捡的辛苦,在院子里原本有的一间厨房的基础上又翻盖了两间小倒座儿,这样一来就是四间房。除了一间作为厨房,剩下三间住人。具体分配是,小国的爸妈亲密地合住一间,小国自己住在他爸妈那一间的外间。小国的姐住到了与厨房比邻的倒座儿里。
没学会手淫以前这么住着挺好,学会手淫以后小国意识到了大大的不方便,于是吵着跟他姐换,他姐问他为什么换,住着好好的,小国也不敢明说理由。他爸叱他,“老实住着你的,找什么事儿?”
小国说他爸有个毛病,晚上出来进去没完没了地撒尿,尿量大尿味臊。一个硕大的尿罐子,他妈不让放自己的屋里,就放小国住的外屋。这样一来,小国自己那点不灵不利的事情,就很是受影响。但是小国他爸哪里体会小国的苦衷?所以非常果断地否定了他的要求。
5,
天下起了小雨。没什么更好的去处,我就逼着小国去他家看酒杯。小国说要看他爸是否在家。酒杯是他爸的稀罕物,不是玩具,那要瞅准了他爸不在的机会才能拿出来看一下。
小雨下得时间不长,零零落落的要住了。我们三个人蹑手蹑脚地进了小国家的院子。那是中午午休的时间,小国说他爸他妈那个时段睡午觉。
小国把手指头竖在上下唇之间,示意我们悄悄的。我冲他做手势,让他少废话,抓紧时间。赵杰跟在我的身后,手抓着我的上衣下摆。
小国示意我们停下,他自己前去探明情况。他一点一点挨近主房,而我和赵杰则留在了两间倒座儿的边上。
小国迈出一步恨不得用半分钟,我知道他在玩花活,故意拖延时间。其实我心里知道所谓他爸爸的酒杯,完全是他吹出来的泡儿,就凭他爸爸,也配擎着那样的宝贝喝酒?所以此番不为见识宝物,只为戳穿他,然后再踹他一顿。
看着小国在那边磨蹭,我便想捡起地上一块小石头,狠狠砸在他的屁股上。也正是在那一刻,我听见了我身后的另一间倒座儿里,忽然传出了一个轻柔的女孩儿的歌声,“小小竹排江中游。。。。。。”,伴着歌声,仿佛还有哗啦哗啦的轻轻撩动水的声音。
纯粹是好奇心,我不由自主的凑过去。声音传出的那间倒座儿,门上有门帘儿,窗子上有窗帘儿。假如那窗帘和窗框之间没有很天意地留出一个缝儿,让我能够透过那缝儿看见里面的景致,便也不会有后面的所有故事。
天意呀。我趴在那个缝儿上往里看。
一个白花花的大姑娘裸体,瞬间就叫我血脉贲张。
她站在一个大号的木盆里,背对着我,时而弯下腰,从盆里往上撩水,她的手里有一条粉色的毛巾,用来前后左右擦洗身子。
那是个“女”字偏旁都可以烫得青春期少年眼珠发红的年代,更哪堪那一截蛮腰,那一双闪着瓷光的花一样的臀瓣,还有,那两只隐约可见边缘,却一直没有转过来的乳房。
我太专注于那个裸体,所以我根本不知道我的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小国被他爸拿着一柄锹追得满院子乱窜,我才蒙头蒙脑地从我痴迷的事儿中醒过来。赵杰一个手捂着自己的脑袋,一个手依然拽着我的上衣,身子躲在我的后面,拿我作他的挡箭牌,同时也拖着我向院子的门口处退。
我们没看清小国是怎样被他爸击中的,只是听到了他的惨叫声。然后就是人们都跑出来,帮忙的围观的,小院儿被挤满了。
6,
小国住进了骨伤医院。
我和赵杰说应该去看看小国。赵杰很担心,“这事儿该不会把咱两个裹进去吧?”
“他爸打他,关咱俩蛋子事?”
“不对。你要不看他姐洗澡,他爸能打他?”
“嗨嗨,你等会儿。就算是我看他姐洗澡,那他爸打他算哪一壶?”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啥事儿。”赵杰告诉我,我那厢趴在窗户上看小国他姐洗澡的时候,根本就没拿来酒杯的小国返回来,挤着我也把眼睛往窗缝儿上凑,等到他恍惚看到了里面的裸体,才和我撕扯起来。
“那是我姐。你他妈你敢耍我姐的流氓。”
小国试图把我从窗缝儿那里拉开,但是浑然不觉的我早已置一切于度外,唯有她姐的身子。
小国他爸就是在这个时候听到动静,从主房里出来的,他根本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看见我和小国正争着趴他闺女的窗户,这才莽汉子拎锹柄,亲手打断了自己儿子的腿。
“就是我,真是啥也没看。”赵杰说。
“你既然啥也没看你还怕啥?我这看了的都不怕!”
“我哪里敢跟你比!”
赵杰的爸爸原本是我们那个中学的副校长,主抓教学,反右的时候他被打成“右派”,因为他说过“要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教给学生,不能让学生头脑里只有一个党的声音。”反右刚开始,曾经的赵副校长就被弄到粉笔厂干苦力去了。
我没把看小国姐洗澡太当回事。看看而已,她也没少头发没少肉。我觉得小国那边腿折了,这才是大事。哥们儿摊上了大事,总该去看看,不然不仗义。
赵杰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同意和我一块儿去。
“到时候你先进去看看,要是他们家人不在边上,我再进去。”
我哈哈笑了,“你这样缩头缩脑,还敢说你清白?”
7,
去骨伤医院的路上,赵杰跟我挤眉弄眼地笑,我说“你他妈的又要犯贱是不是?”因为逢到赵杰这个表情,总会有故事藏在后面。
他从衬衣遮着的腋下,抽出一个报纸包儿。看那方正的形状,我一下子就意识到了是那本宝书《青春之歌》。
赵杰这孙子跟小国我们两个吹嘘这本《青春之歌》,吹嘘了快一年了。从我们有了那种迷人的功能开始,我们就专门踅摸类似这样的玩意儿。但是但凡这样解人饥渴的东西都是禁书,踅摸也踅摸不着。
那回一向谨慎的赵杰没来由的得了一回意忘了一回形,跟小国我们两个绘声绘色地讲林道静跟好几个男的搞对象,讲得我们两个痴迷。咂嘴咂舌过后,突然觉得不对。“你他妈的交代,你小子从哪儿看的这本书?”
估计赵杰把大肠都悔青了。他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不再说话。
我和小国在他旁边审了再求,求了再审,两个钟头过去,他就是铁嘴钢牙。
小国实在没了耐心,“他妈的不治你小子,你就不老实交代。”小国气急败坏地离开了有十多分钟,回来的时候手里神奇地拎着一截粗绳子。
“咱把这孙子捆起来,扒了他裤子,晒他的老二。”小国提议。
我觉得这招儿不错。
赵杰本来是在地上坐着的,听我们说给他动刑,爬起来就要跑。身体比赵杰壮又比他灵活的小国,就地一跃,就把赵杰扑倒,并试图按住。赵杰连蹬带踹,两个人就在地上滚了起来。我蹲在旁边看着,我知道无须我上手,这两个厮打着的家伙谁也不会肯于松口气。等着,等他们累了,我再收拾残局。
体力不支的赵杰渐渐成为下风。我和小国先把他的手脚捆起来,然后又连拉带拽地把他弄到一棵树旁,再把他和树捆到一起,然后扒了他的裤子。
那是夏天,中午时分,在郊区的一条小河旁。
小国很兴奋,手舞足蹈,“晒他老二,晒他老二。”
我们到底也没能看到那本《青春之歌》。
我想抢那个报纸包儿。赵杰非常机敏地又塞回了腋下。
“你抢也没用。这个,咱给小国,他躺床上没事,让他看看。要不他就得天天看天花板。”
“你倒是够哥们儿。不过,小国也认不了几个字,估计给他也没大用。”
“认识‘女’的就行。”赵杰说。
隔了一会儿,赵杰突然问我,“咱给他这个,不会惹什么事儿吧?”
“一本破书,能惹多大事儿啊?让他小心点就是了。”我不能先看到那书,心里总是不舒服。
8,
小国住的病房,尿骚和来苏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呛得人脑瓜仁儿疼。我进去的时候,小国正歪着脑袋睡觉,一条涎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到枕头上。那枕头看样子原本是白色,但是早已经变成了灰色。小国家根本没人陪他。倒是床边的床头柜上有一个桃子罐头的空瓶子,里面插着两根筷子。不知道是谁给小国买了罐头。但是我可以想像小国捧着罐头一口气吃光且连糖水都喝光的情形。这小子吃上向来没出息。
我把躲在楼道拐角处的赵杰叫到病房里。我们两个走到小国的病床边,我伸手捏住小国的鼻子,捏了几秒,就把他捏醒了。
“操,你们两个咋才来呀?这两天都憋死我了。”
他跟我们说他爸下手还不算太狠,医生说只是骨头裂了缝,打上石膏,在床上躺些日子就好了。“都他妈怨你。你耍我姐的流氓,还害得我折腿。”
“跟我没关系。你妈早说了,是你爸下手忒黑。”
“不过,”小国压着嗓子跟我们说,“住这儿也挺好,天天看护士光着小白腿儿。”
赵杰嗤嗤笑,“看来你爸打折你腿是打错了地方,”我明知故问,“那你说该打折哪儿?”
赵杰说,“再往上挪一尺。”我哈哈大笑。
小国恶狠狠地警告赵杰,“你等我好了,第一个先整死你。”
“别别别”,赵杰一边讨饶,一边从腋下把那本书掏出来,神秘兮兮地塞给小国,“《青春之歌》,专门带给你的,这小子抢来着,我护着没给他。”
小国一下子就笑得灿烂了。
我说“你他妈也不认识字儿,你也会读小说?”
小国把书藏在被子里面,“你少来。我再不认识字儿,也知道哪个是男的哪个是女的。”
书留下,又扯了会儿淡,我和赵杰就离开。
小国央求我们天天去陪他一会儿,我连头也没回,丢了一句“看心情”给他。
出了病房,赵杰对我说,“是应该每天都到医院陪他一会儿。一个人,怪没意思的。”
我说,“没事儿,有林道静呢。”
9,
转过来的第三天下午,闷热闷热的。树上的知了都热得没精打采,叫声断断续续,也不象通常那么尖锐。我把背心脱了,光着膀子,坐在课桌上,拿扑克牌给两个女同学算命。教导主任,那个长着金鱼眼的女人,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站在了我们的教室门口,指名道姓地叫我去她办公室一趟。两个女同学早就见怪不怪了,“快去吧,吃小灶儿。”我和她们优雅地挥了个再见的手势。
同时被叫出的,还有赵杰。跟在那女人身后十几米,赵杰小声跟我嘀咕,“出事了,出事了。”
我拿并拢的食指和中指杵了他的肋一下,“看把你胆小的,能他妈出什么事儿?”
我进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赵杰被指示,直接进了革委会崔主任的办公室。我们都意识到,被传唤,肯定跟小国事件有关。
教导主任以为她自己智商很高,跟我兜来兜去兜圈子。我心里明白,无非是要我说出在小国家的经过。我似笑非笑地看她那儿兜,一会儿傻一会儿愣地跟她对付,到最后我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跟她说。
让我回家之前,她告诉我第二天还要直接去她办公室谈话。我说,“你要是还谈这些,我来不来的意义也不大。”
她气急败坏,瞪着金鱼眼,指着我声色俱厉,“你的事情很严重,你的态度很不好。”
我从她的办公室出来,正好看见赵杰的爸爸弓着腰进了崔主任的门。
我一直在学校的大门外面等到快十点,虽然是夏天,天也黑了。终究也没能把赵杰等出来。无奈,只好一个人先回家。我本来是想和赵杰串串供的。第二天早晨我堵在校门口外面等赵杰,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倒是把教导主任等来了。
“你,直接到我办公室。”
“马上,马上。”我嬉皮笑脸地答应了她,心里却让她乘她姥姥那个凉去。
见不到赵杰的影子,我便直奔他家。
赵杰家只有他的眼瞎的奶奶和赵杰两个人在。他奶奶瞎着眼,坐在一张旧桌子旁,手里摸索着搓细麻绳。赵杰,则安静地耷拉着脑袋坐在屋角的一个小板凳上。听到我的动静,他抬起头,想站起来,却很是吃力。
“谁呀?”
赵杰奶奶问。
“我同学。”赵杰小声小气地回答。
只是一夜,赵杰却憔悴了很多。脸上还有一块青,不用说,肯定是挨了打。
从赵杰嘴里,我才知道,是小国他爸把我们告到了学校。学校给赵杰定了两条罪,一是耍流氓,二是传播黄色小说。对赵杰的处理,最轻,也要开除。
赵杰的爸爸把他带回家,进门就开始臭揍,然后又罚他跪了一宿。
我一听就火了。这小国家,还有小国这孙子,也太他妈不够意思了,多大点鸡巴事儿啊,至于搞到这么邪乎?再一个,人家赵杰也太无辜了,稀里糊涂就背上两大罪名。
我让赵杰别心急,我去把事情帮他抹平。
“这么大事儿,你哪能抹平啊?”
我说,“你就甭管了。”
10,
我几乎是冲到医院,小国正抱着个大碗喝粥。
“小国你也忒操蛋了吧?人家赵杰给你书看,你倒把人家告了?还有你爸,愣他妈告我们耍流氓。”
小国粥也不喝了,哭丧着个脸看着我,半晌不说话。我当时真想抽他个嘴巴。
我克制了自己,冷冷地对他说,“你以后没我这个哥们儿。”
就在我已经转身,要往外走的时候,小国在我身后喊我,“你等会儿。”
其实小国他爸也没想告我们。祸害都是小国。
这孙子看林道静搞对象看得痴迷,于是手也不闲着。那天一个老护士给病人换被罩床单之类,小国攥着不让换,老护士一边骂着他一边强行掀开,于是便看到了被罩床单上还新鲜着的粘稠液体,还有压在小国腰底下的林道静。
正赶上小国的爸给他送饭,于是老护士不光骂小国,顺带把小国的爸也教训了一顿。
小国爸抢了书就要撕,被小国连哭带喊给制止了。“那书是我同学的。”小国也是在无奈之中说出了我和赵杰给他送书的经过。
我又冲回学校,见了教导主任毕恭毕敬地给她讲了我只是听小国他姐姐唱歌的经过,同时告诉她,趴窗户只是为了听歌,而这事儿,是我一个人干的,赵杰小国并没参与,特别是赵杰。还有,那本小说是我借给小国的,是我的,跟人家赵杰也没关系。
这回轮到教导主任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了。我啪啪啪一通说,她并不搭言。
“要处分你们可以处分我,开除也行,我接着。只是跟人家赵杰真的没关系。”
隔了半晌,她才说,“你这是封建主义的哥们义气,是腐朽落后的东西。”她说着还煞有介事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踱步,我非常无奈地收起了我头一天的嚣张。她继续说,“赵杰是不能和你比的。家庭出身决定他的思想状况。他一个右派的儿子,能和你一样单纯吗?你这样的学生,脑子里缺一根弦,缺一根阶级斗争的弦。”
她给我上了有一个小时的政治课,我恨不得踹她贴到北墙上去。
我解救赵杰的努力是徒劳的。学校大门口处很快就贴出了一张布告。布告上宣布开除赵杰学籍。原因有二,偷看女生洗澡的流氓行为和传播黄色小说。
布告上只字未提我的事情,仿佛我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一个星期以后,赵杰去了郊区他姥姥家。说是不回来了,联系一下,争取在那里插队。因为是学校开除的,人家生产大队还不愿意接收。
我去看过小国一次,两个人谁也没怎么说话。小国问我一句,“书被没收了?”
我反问,“你说呢?”
他耷拉下脑袋,不再说什么。
11,
至今,我也没读过《青春之歌》。关于这本书,我只是从赵杰的嘴里听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