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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面试的三周后,录取通知到了,两口子乐得嘴都和不拢,一起过来说是托了肖云的福。何为一反临试前的畏缩,很是壮志凌云地说“这公司我都嫌它小,赶明儿咱自己办更大的”。
肖云只在那里发笑,何为在国内考了五年硕士生没考上,来日本成全了他,他就飘飘然对人宣称,他本是要去美国的,现在是不得已留在日本读学位。
为了庆贺何为的工作,两口子一定要请肖云和盛年华吃饭。
李秋菊这天穿一身细格裙装,刚烫过的翻花头发,一丝不乱,精心化的妆,掩去了许多岁月的痕迹。肖云觉得耳目一新,感叹化妆品有如此的功效。何为正迎着他们,见肖云很注意李秋菊,得意地问“不认识了”
肖云顺势说:“秋菊象是变了人似的”
“你是不是觉得她那么漂亮,我配不上她?”
何为的这句话倒一下把肖云问住了,因为她从没觉得李秋菊漂亮,更没想过何为配不上她的事。这以后一想到何为这话,肖云就想笑。不过却为何为有如此爱情而感动,他们无论如何吵架,秋菊在外面做什么,在何为眼里,她都是又漂亮又能干的女人。没想到李秋菊还是个幸福的女人。
肖云没法回答何为,只是笑了笑。李秋菊接过话说:“别臭美,要说漂亮,谁能比的上肖云,是吧?”
李秋菊转向盛年华,盛年华尴尬地苦笑了一下。与何为充满自豪的情绪相比,盛年华的态度让肖云的心冷了半截。
李秋菊象是突然想起来问:“下星期你就去讲课了吧?”星期一,肖云和松下在丸善书店选书时,正好碰到了李秋菊,说过四月开始讲课的事。
盛年华虽然听说过肖云要去讲中文的事,下星期就去的话还不知道。联想到肖云对自己的态度,对肖云的不信感,象张网一样罩住了他,搅动了他那在心里一直解不开的结。
十年前,当他再见到肖云,知道李明和她没有联系后,立刻就和谈了一年恋爱的女友分手了。肖云那时很消沉,把全身心都放在上课,做实验,学英语上。盛年华从她一进校门,就和她一起出入,别人都把他们一开始就作为恋人。在肖云来到上海的同时,李明也进入了另一所学校。有一天他突然来找盛年华,问他知不知道肖云的下落,他给她所在的矿山发了几封信,都退了回来,说没有这个人。
盛年华心里怕李明再找肖云,鬼使神差地说慌道:“听说是和我们班的刘化结婚去美国了”刘化大学一毕业就去了美国的事,李明是知道的,他怔了一会儿说:“如果这是她向往的就好了。”
那以后盛年华就怕李明来,好在李明计算机专业很忙,来了,盛年华也不欢迎,一年中一共来了两次。但盛年华一直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会失去联系。肖云在他面前绝口不提李明的事,在结婚前这倒救了盛年华,他可以骗李明,却不敢骗肖云。如果肖云问起李明的下落,他只有告诉她。
盛年华在肖云入学四个月后,和她确立了恋爱的关系。第二天,肖云便上了他的床。那几天他同宿舍的人正好出差。
盛年华对这种速度的恋爱惊得转不过来头,他和原来的女友,无论如何亲密都不敢冲破最后一道防线。在肖云好象并没有原来女友对性的神秘,固然肖云比原来的女友大三岁,在两人相交时,一直皱着眉说疼,盛年华并没有看到有任何的血迹,心里有点怀疑肖云不是处女。想着李明曾送她去矿山,在那里住过一个星期,那种对李明的妒忌,和对肖云有点轻视的念头就怎么也撇不开。
结婚后,盛年华有时故意笑她的迫不及待,肖云的脸色会一下子转暗,懊悔地说:“确实太轻率了,你是不是有点小看我。”
盛年华被窥见了内心,赶快上去搂住肖云说:“怎么会呢?我偷乐都来不及。”
女人既漂亮,又有点轻率,男人对她该是又爱又恨。这么多年肖云在外面并没有任何轻率行为,但在盛年华的心底却被定义好了,这时再翻上来不由他不信肖云和松下没有什么关系。
何为看两人的光景,给李秋菊一个眼色,把话岔到别处。盛年华和何为先坐到桌边,肖云帮李秋菊上菜,李秋菊悄悄地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见肖云点头接着问原因。问到原因肖云竟一时想不起来,他们已经转移了最初吵架的焦点,在彼此心里翻腾的是对方整个历史,自然都是往坏处想,仔细想想不过是为一句两句话引起来的。李秋菊没想到庄子的死会让他们吵一场架,到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何为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瓶人头马。人头马在日本酒的专卖店,各种档次的都有,按中国人对酒的嗜好,花一个月的工资,酒店里最高档的人头马也能享受得起。低档次的人头马的价格只是一个临时工三个小时的工钱。
肖云不是会捧场的人,盛年华又放不下他心里的不痛快,两人都没有多说话,令何为有点扫兴。接过李秋菊递来的杯子给盛年华斟满酒,他心情好,有了同情别人的胸怀,对盛年华说:“这酒在国内不得几千快钱一瓶,咱们今天把它喝了,有什么烦恼都说出来,来干杯!”
盛年华不爱喝酒,也喝不出酒的好坏,却是有点酒量的人,被逼着喝几杯酒,一点事没有,他曾说要喝醉一次,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大的酒量,要喝醉的机会一直没有找到。
不知是酒好还是他正需要酒,几杯酒下去,他觉得自己憋闷的胸口畅快了许多,再看何为和李秋菊,买这么好的酒招待他们,心中就有了感激的意思,不禁说道:“让你们破费了,朋友之间,随便坐坐就行。”
何为很高兴盛年华把他当朋友,不管从哪方面只要是能看得见的,他都无法和盛年华相比。甚至连他的高个子,都只是个平手,虽然在嘴上他没有服过输。李秋菊为了表示她不在乎他,也常拿盛年华给他泼凉水,何为有一天终于忍不住问李秋菊:“你说,我有没有比盛年华强的地方。”
李秋菊想了半天,一下想起台灯的事,盛年华搬来时,就少一盏吊灯,她是知道的。那天看盛年华端着台灯走进厨房,看来他们现在又坏了一盏吊灯的灯管。灯管什么时候坏的,她不知道,但三年中,一间屋子只有一盏台灯,在她是无法想象的。这点上何为有他的可爱处,他们虽然分着钱过,何为从不和她计较,屋里两人使用的公共设施坏了,不用李秋菊说,何为会掏自己的钱买,还会自吹道:“咱不靠这点钱发财”。也许正是这一点使李秋菊没有完全离开他。
肖云慢慢地呷着酒,听何为两口子一替一句地吹捧盛年华,奇怪的是自己没有一点感觉,好象他们在说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人。反而是这两口子夫唱妇随的样子,怎么看也是一对恩爱夫妻。
盛年华已经开始骂大兵,大兵的没有人情的做法,自然引起了两人的义愤。盛年华受了鼓励愈发不厌其烦地一件件摆出来,话说的多,酒也喝的多,肖云没见过喝醉酒的,及至盛年华说到大兵减了他两个月工资,呜呜哭起来时,才想到他是醉了。
肖云多少有点自责,又有点委屈,和何为一起把盛年华扶回家,看他哭一阵,骂一阵,眼泪不由地流下来,肖云眼前的他和他眼前的肖云都成了虚幻的。
盛年华三年来第一次没能在九点前去研究室,时针才过九点,电话铃就响了,盛年华还在睡梦中,肖云去接了电话。日本人在打电话时,为了礼貌都是先自报家门,她一听到电话的对方是大兵,气就不打一处来,故意用英语,问大兵有什么事吗?大兵一下没有转过来,仍用日语问,盛年华为什么没去。
肖云客气而冷淡地说:“我没有学过日语,请用英语。”
大兵在那一头迟疑了一下,又将他刚才的话用英语说了一遍。肖云告诉他盛年华得了流行性感冒,要休息几天,大兵似乎急于结束这场对话,客气地说,那就请他好了再来上班。
放下电话,刚才的怒火使肖云浑身酥软,在盛年华的潜移默化中,肖云不能原谅大兵。她把和盛年华的所有的龌龊,都归罪与了大兵,以至于连大兵使用的日语都开始讨厌了。
盛年华直到下午两点才醒来,虽然有点头昏脑涨,还是挣扎着去洗漱。肖云在厨房给他热饭,她是准备向他道歉的,为了当时不能给他一个安慰。看盛年华急急忙忙的样子,知道他是要去研究室,轻声说:“我已经向大兵请假了。”
“请假?”盛年华有点惊讶,“你说我怎么了?”
“我说你得了流行性感冒。”
“大兵说什么?”
“请你病好后再去上班。”
“他的日语是怎么说的?”
盛年华是想从大兵的日语中判断他教授的态度,肖云被他的追问搞得有点紧张,惶惶地说:“我们用的是英语。”
盛年华不再说什么,默默地吃饭,并没有想和肖云说话的意思。肖云咽了口口水,艰难地说:“我不知道减工资的事,和你吵架,对不起。”话没说完,眼泪先流了下来。
盛年华看着女人,她穿着一件带袖子的蓝地白点的围裙,艾艾凄凄的更显出了她女性的美,但盛年华奇怪这竟没有激起自己任何的柔情和怜悯,相反有一种巨大的力量在拒绝着这个女人,不是拒绝女人的本身,而是女人带给他的各方面的压力,他已经明白自己无法胜任这种压力,愿意离开这个女人。
肖云看见盛年华坐在那里沉思,似乎听到了她依附的这堵高墙在劈劈啪啪崩落的声音,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摄住了她的心。
一夜的风过去,樱花瓣被风吹满了院子,散落在每个角落,残留在樱花树枝头的几朵也失去了色彩,肖云的心情正象这飘落的樱花般惨淡,她和盛年华之间只有公式式的对话了。盛年华的眼神里有了从没有过的冷静,而且眸子里不再印出自己的影子,她不得不承认盛年华不再爱她了。直到这时她才发现无论她曾如何不满意盛年华的种种行为,却从没有想过离婚的事,也坚信盛年华不会和她离婚。正因为这种可笑的自信,她没有去上学。专业一荒三年,如果离了婚回国,去哪里找工作呢?三年的家庭主妇生活,最显著的是磨去了肖云的对自己工作能力的自信,对未来的不安,像漫天起的烟雾,让她不知道该向那里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