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未晚(七)

作者:瀑川  于 2022-11-24 02:04 发表于 最热闹的华人社交网络--贝壳村

作者分类:纪实|通用分类:原创文学|已有6评论


 穿越美国历险记

摘自克斌文选 《秋水长天》


 

1984 年5 月底,我计划夜里两点动身,开始我在美国的第一次长途跋涉。无奈房东老太太在晚上十点多钟打开洗衣机。咕隆咕隆的轰响使我无法入睡,只好在夜里11 点提前行动。夜深人静,我开车跨过德姆巴顿大桥,从尼米兹高速公路转入横贯西东的 80 号州际公路。几个小时后便开出了加里佛尼亚边界,到达赌城允诺。忙于赶路,只在城边的加油站灌满了汽油,就重返高速路,向内华达州纵深驰进。  

 

半年前我花一千二百块美元买的这辆旧车,1978 年的马自达,有点像侯宝林先生相声里的那辆自行车,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在不同的速度区间,车子震动的位置和频率不同。凭着门窗震动的响声,不看速度表,我就能猜出车子的速度。除了漏油,准直系统(alignment)也不好,稍不留神,方向盘就往右偏。因此我从来不敢像骑自行车似的,玩个大撒把。由于油盆漏油,每开四百英里,就得停下来,注入一罐冷却引擎用的10W40 机油。  

  

险情 

 

天亮以后,在内华达荒漠,前后左右见不到人影。周围也没有绿树葱葱,只有少量色彩暗淡适于干燥地带的植被。不时有硕大的田鼠,直眉瞪眼地坐在路旁,孤独地朝着寂静的公路张望。这才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路人想用最快的速度,急切地开到一个能见到人烟的地方。我瞄了一眼速度表,指针已经到头,85 英里/小时。除了一次加油后打不起火外,车子运转正常。第一天,沿着州际I80 号国道推进了 650 英里,到达盐湖城。我住进事先预约的六美元汽车旅店。

     犹他州虽然不像内华达那么荒无人迹,但还是有点空旷人稀。远不如加州湾区的繁华似锦,富有人气。    


                  

                     图 85内华达州的孤独的大田鼠。

 

第二天一早,沿80号州级公路(I80 )动身北上,计划开到科罗拉多。快要进入怀俄明时,我发现80 号高速公路的一个奇观。我这边是大下坡,对面是大上坡。从车上看去,前边的两条巷道好像悬挂在墙上的地毯。

从侧面看去,公路的投影呈U 形。我的车在左侧的快行道上跑着。见此壮举,不禁动了照相的念头。于是,一边以每小时65 英里的速度向低谷俯冲,一边腾出右手去拿加农AE1 相机。没想到机盒的背带缠到了手闸拉杆上。慌乱中,我的左手松动,方向盘突然向右打去。我马上觉得不好,大祸临头。说时迟,那时快,我本能地抬起右脚离开油门,猛踩刹车到底。随着轮胎与路面的激烈摩擦,发出了嘎嘎的刺耳声音,马自达在这大斜坡上画了一个黑色的圆圈。像杂技团的演员一样,我在这双道斜坡的高速行驶中完成了一个O-Turn 的高难动作。车子顿时熄火,停在了公路左侧的边缘。 

 

这突如其来的险情,让我出了一身冷汗。刚拿了半年驾驶证的我以为这下子完了,虽然人没事儿,车恐怕不行了。按照《沙家浜》里的台词“胆大心细,遇事不慌。”我沉着地拿出一根万宝路(Marlboro 100)香烟。刚把烟点着,只见一辆十来个轮*的多轴货车呱嗒呱嗒地沿右边的车道滚滚而过。太悬了!我这 O-Turn 要是晚一分钟,连车带人,都会被大卡车碾得粉碎。


     我一边抽烟,一边往公路的右边望去,下边是陡峭的山坡。没想到这个O-Turn 救了我。如果只来个右拐弯,我就会坠下悬崖,也许半年都不会有人发现。马自达严重“右倾”的毛病歪打正着,救我一命。抽完烟,我拿出相机照了张相。然后想碰碰运气。左脚踩着离合器,换到第一档,右脚轻踏油门,拧动钥匙,马自达又突突突突地响了起来。尽管心有余悸,我还是开着车继续前进,成功地爬到了对面。       


几小时后开到怀俄明的腊挼梅,那里是80 号国道在落基山的最高点,我下车瞻仰了林肯总统的雕像。此刻我已经意识到今天犯了严重的右倾机会主义错误,虽然保存了革命的有生力量,但是不能原谅自己。需要一次“三湾整编”,批判轻敌思想,总结经验教训。我临时改变了到科罗拉多宿营的计划,决定在怀俄明首府晒艳过夜。那天晚上,我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一谢东方佛祖,二谢西方耶稣,三谢父亲在天之灵。感谢他们在危急中保佑了我,大难不死,逢凶化吉。

                         

    

 

          图 86 公路对面平坦处的小湖。


然后我按当年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套数总结经验,简称“开车三不”。一是思不离行,二是眼不离路,三是手不离盘。这约法三章成了我后来开车的座右铭。 

 

教我学车的美国学生吉姆经常跟我说,开车不能大意。车子是工具,可一不小心,就会变成武器,不仅会伤了别人,也会伤了自己。 我的生命差一点在这次未遂的事故中结束。如果真的发生不幸,对我远在北京的八旬老母、年轻的妻子和两个年幼无知的儿子,将是多么沉重的打击。从那以后,我开车格外小心。与前面的车子总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开长途时疲倦了,就到休息景点停下来,打个盹。或用湿毛巾擦擦脸,保持清醒。第一次犯错是无知,第二次犯错是愚蠢。第三次犯错是活该。正如毛泽东所说的:“错误和挫折教育了我们,使我们比较地聪明起来了。”愿大家都做聪明人。 


                   

      图 87 I80号公路旁的林肯塑像。


相助 

 

第三天离开怀俄明的晒艳,开到丹佛。加汽油时我忽然发现,每加仑从原来的三十二英里增加到四十多英里。心里暗自高兴,没想到车子的性能一下子改善了许多。直到又一次加油,我才发现耗油量没啥变化。原来,省油的原因是从怀俄明到科罗拉多的大下坡。势能转化成动能,Mgh—〉1/2Mv2。 

 

到了丹佛我发现方向盘转动时有嗞嗞的响声。我在六元旅馆的停车场检查汽车,一个美国青年带个小男孩走了过来,问我车子有什么毛病,我说方向盘有噪声。他说问题不大,可以帮我。他拿过工具箱,熟练地把方向盘卸下来,拉出前档板下测试机油的钢条,把顶端带出的少量机油,滴到方向盘的转轴上,起润滑作用。重新装好后,噪声就消除了。我要给他报酬,他婉言拒绝。他是亚利桑那州的神职工作者,到这里看望妻子。萍水相逢,出手相助,令人难忘                          

                         

                            图 88帮我修车的美国朋友。

 

为了提前赶到下一站—堪萨斯城,我半夜 2 点动身,转到 I70 号公路离开丹佛。黎明时分进入堪萨斯境界。在殷红色的晨曦前,我把车停在路旁,照了张相。 

 

                     

    

        图 89  “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到达 

 

在70 号高速公路旁,看到艾森豪威尔的标记。大概那里是艾克将军的故乡。我无心停留,继续赶路。下午,来到预定的堪萨斯城的六元旅馆,办理了住宿手续。这天晚上,有机会睡个长觉了。次日晨,开始了最后一段冲刺,还有四百多英里,直奔印第安纳州的小城布鲁明顿。 

那天风大,我的车子又轻,只觉得车身左右颠簸,甚是紧张。路上连支烟也没敢抽,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生怕发生意外。路过密苏里州圣路易斯时,在高速公路的桥面上,我向当地的地标—一个巨大的拱形建筑,转脸望了一眼,大约有几十毫秒的时间。不管看没看清,也算到此一游了。在伊利诺州跑过一段路程后,便进入印第安纳。从一马平川开进丘陵地区。 

饥餐渴饮,晓行夜住,终于在第四天下午到达目的地,布鲁明顿的印第安纳大学。总共行驶了二千五百英里,将近九千华里,完成了我的东行历险记的第一阶段。由于车内没有空调,又赶上五月底六月初的响晴白日,左臂被晒得脱了一层皮。  

我见到研究生院的老同学陈泉,暂时住进了他和几位中国同学合租的公寓。这些同学当时还没买汽车,见我单枪匹马远道而来,感到新奇。由于长途跋涉,风尘仆仆,白色的车身已经遮上一层污垢,水箱的散热片也挂满不同型号的飞蛾。第二天,我把车子开到清洗店,花了几块钱,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洗个干干净净。三天后,陈泉在一个商业中心附近,为我找到一处两室一厅的公寓,和一位叫马克的美国学生合住一起。马克来自北加州的莫黛斯透,在印第安纳大学半工半读,主修会计专业。马克老成简朴,只有一台黑白小电视机。我在这里住三个月,可以帮他减轻房租负担。  

很快,我在IUCF(印第安纳大学回旋加速器实验室)开始进入状态。在硬件方面,完成了有线遥控换靶装置;软件上学会了比尔•施环特教授用光学模型写的程序《斯努庇》,用于计算原子核的作用势;为了弄清磁铁的边缘效应,在试验室查克•法斯特教授的协助下,我用霍尔探针测绘了偶极磁铁(Nevis)内部和边缘的场强分布;最后我和南斯拉夫籍的博士后(丁寇•珀扯尼赤)一起测量,确定了放射性本底的来源和分布,并采取了相关措施。这个暑假的工作为后来试验数据的获取奠定了基础,为我论文实验工作扫清了障碍。 

 

  华盛顿 

 

那年暑假,实验室来了个巴勒斯坦的学生默罕默德,这人喜欢玩车。有一次,我帮他到车铺把车取回。他问我的车里是否有空调,我说没有。他不信,打开机盖查看后说我的车带空调,但需要修理。我听了还挺高兴,这辆小破车居然还有空调哪。7 月初,为了准备到东部访友,我把汽车送到车行作了检查和调试。还多花了四十美元,注入佛里昂制冷剂,恢复了空调的功能。但我舍不得用,好钢咱得用到刀刃上。  

7 月10 日,我请了十天假,开车到首都华盛顿。印第安那大学有两位来自中国的访问学者,愿意搭我的车一同到 DC。有两个伴儿总比一个人强,我同意了。开过俄亥俄州的哥伦布斯后,车尾发出了啪啪啪啪的噪声,我觉着不好。路上到一个修理店检查,也没找出毛病,但我还是给了他5 块钱,继续东进。经过了西弗吉尼亚和马里兰州,晚上到达美国首都哥伦比亚特区。沿途有一种路标十分醒目,上边写着:“Stay alive!  ”“活着!” 这倒是对司机们最直接了当的提醒。 

 

我们三人来到位于康奈克迪克特大街的中国大使馆,住进招待所,十元一天,吃住全包,又便宜又可靠。  

在华盛顿旅游的第一天,我从一个十字路口左转到宪法大街后,被路边几个守株待兔的警察轻松地拦截下来。我首先声明我可是在绿灯下左转的。警察说:“没错。但是信号灯旁写着‘不许左转’。”于是我恍然大悟。我是从小地方来的,很少碰到这种复杂的交通规章。他们问我从哪儿来的,我说中国北京。一看车牌和驾照,又都是加里佛尼亚。大概因我由西而东千辛万苦,警官动了恻隐之心。他笑着对我说,念我不是本地人,给一个警告(Warning)。警告的特点是一不罚款,二不入档案,故而保险公司也不会多收钱。感谢警察同志的宽宏大量。从这以后,我开始在拐弯时留心,是否有“不许左转”,甚至“不许右转”的标志。这是我开车以来获得的第一个警告。 

 

有一位从夏威夷过来的生物学学者愿意加入到我的旅游小组,我和他们三人在华盛顿游玩了两整天。这里的纪念馆、博物馆全部免费,不收门票。我最喜欢的是斯密松尼克宇航馆,里边展示了各种飞机、宇航器,还提到了中国早期的航空实验先驱王古先生。博物馆中设有立体和全景影厅,让人如临其境地体验火箭发射时的壮观场面,又让人迷恋于群星闪烁的宇宙空间。无疑这对学生和孩子是个很好的教育机会。                                

       




图 90在华盛顿纪念碑排队时的两位不相识的小姑娘。

 

我在华盛顿街上开车,常常放一盘京剧磁带,一会儿是梅兰芳的《霸王别姬》,一会儿是杨宝森的《杨令公碰碑》。在美国开车聆听中国的京剧,也算是西学为体,中学为用了。 


 

图 91我在肯尼迪艺术中心。 


访友 

 

两天后,我沿 95 号公路北上。穿过巴尔提摩附近的一条海底隧道,车子开上一座又高又长的大桥。到了桥的中部,宛若腾云驾雾,颇有羽化登仙之感。几个小时后,到了德拉维尔州的纽瓦克。我到德拉维尔大学去看望研究生院的同学王榴泉。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榴泉和他的室友备上丰盛的宴席,有鱼有肉,酒足饭饱。 


                   

图 92榴泉(右)和我在德拉维尔大学的合影,背后是马自达小车。                  

第二天一早,告别榴泉,奔向驰名世界的大都市纽约。靠近纽约时遇上暴雨,我把雨刷的速度拨到最快,还是看不清路。好不容易开到一个收缴养路费的亭子,我下车询问:“同志,去纽约怎么走?”收费人说你得掉头往回走,不过你在掉头之前,得先交养路费。谁叫我跑错了方向,无缘无故,多花了五块钱。我还得往回开去。 

 

中午进了纽约,来到市中心曼哈顿。路上我摇开车窗,问两个黑人兄弟 132 街怎么走。黑人说:“你得先下车来。”我觉着不大对劲儿,连忙摇上窗子,往前开去。我到宽街(百老汇)的一个饭馆找到高能所同学李品官。他当时已从西拉丘斯大学拿到学位,临时帮助弟弟打理生意。品官是清华无线电系7 字班的,和我同年考到高能所读研。他父母早年来美,开了一家饭馆,在曼哈顿谋生。品官把我带到他家的公寓,见了他的家人。在品官家用了午饭后,研究生院的同学王垂林带我出去游览。  

                          

 

图 93 垂林(中)、品官(左)和我在品官家。


垂林先带我参观了纽约市立大学,又去 142 街、中国城、曼哈顿大桥等地。我们看了场香港电影,晚上他请我去吃苏州小笼包。整个下午过得十分充实。垂林是上海人,毕业于中国科技大学,考到高能所学理论物理。1979 年经过小批量 CUSPEA 考试到纽约市立大学攻读学位。 

吃包子时,垂林向我讲述了他的故事。他的一片孝心让我感动。出国前,他父亲卧病在床,想让垂林买台彩电回家,他好 看上一眼。垂林来美国不久,便买了台电视机捎回家去,遗憾的是老人还是没能看上彩电。垂林的泪花,也勾起我的同感。我们这一代人,上抚老,下育幼,自己却省吃俭用。快四十的人了,还在艰苦奋斗,还要拿个博士学位,活的可真够累的。我对曼哈顿的热闹并不眷恋,有点“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的感觉。第二天便开车到布鲁海文去访问余理华同学。出了林肯隧道,感到天气很热,忽然想到咱车上还装着空调哪,何不打开享受一番。一股冷气悠悠吹来,开车人不禁自鸣得意,还是花点钱舒服。 

 

凉爽了几分钟后,忽然轰的一声巨响,机盖下面冒出白烟。我预感到不妙,在495 号高速公路的旁边停下来。打开挡板一看,空调机泄漏,新装的佛里昂全跑光了。谁让咱没那个造化,花了四十块钱修好的空调,才享受几分钟就报废了。应了中国那句名言,“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好在车子本身没出差错。 

 

到了理华家,由于事先没约好,撞上门锁。于是我一个人开车到附近的野木海滩。7 月里天热人多。我在车里换了衣服,到大西洋中游泳。水不凉,很舒服。在附近一家美式饭馆吃晚饭后,又到理华家去等。他们一家人很晚才从水牛城赶回来,我在他的公寓里住了半个晚上。理华比我早一年出来,经杨振宁教授引荐到石溪分校学习,他正在布鲁海文工作。   

第二天,我开车去布鲁海文国家实验室(BNL)。门卫拿出一份有中国学者的名单,问我认识谁。我指着张本正说是朋友。本正老师在清华200 号时做过我们的支部书记,他当时正在这里访问。接到电话,他马上来到大门口把我接了进去。然后带我参观实验室概貌,在BNL 的第一块大磁铁前照相留念。在本正老师的客房卡文迪许吃过午饭,我便离开布鲁海文,长途奔袭,驰向伊萨卡。   

中间经过不少山路,路过丙哈姆敦时,天色已近黄昏。天黑前按照和高能所学友赵天池的约会到达伊萨卡,我准备在康乃尔大学过夜。晚饭后,天池带我参观威尔逊实验室,在10GeV 的电子对撞机上,可以产生由底夸克组成的裕普塞隆粒子。第二天上午,我离开位于盆地中间的伊萨卡,奔向水牛城,和研究生院 105 班的赵天池、夏毅同学一起去观赏尼亚加拉大瀑布。 

 

瀑布上端的水势汹涌,但不太深。照了几张相后,买了船票,租了雨衣,到峡谷下方观赏瀑布。只见飞瀑直下,水沫蒙蒙,轰轰作响。不禁令人想起“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景象。大自然造化神伟,令我陶醉。那是我有生以来见到的最为壮观宏伟的奇景,不虚此行。 

离开瀑布后,夏毅乘长途车返回康奈尔,天池和我一同去芝加哥。在俄亥俄州克利夫兰的红顶旅馆,我们过了一夜。克利夫兰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它似乎是《中锋在黎明前死去》里的一个人物,不过听说这里不大安全。第二天下午,到了著名的风城芝加哥。我们先去了中国城,饭后又到密执安湖边欣赏夜景,仰望几十米高的变色喷泉。接着又到西尔斯大厦的顶部,鸟瞰全市,还用B 门拍了几张夜景。                                   

                                               

           

      图 94布鲁海文实验室的第一块磁铁,左为张本正老师。

                                    

 

       图 95    尼亚加拉大瀑布。

  

             图 96 我在大瀑布的上游。

 虚惊 

 

次日,我驱车去巴塔维亚。经过交养路费的亭子时,我发现汽车前盖冒起黑烟,不知道马自达又要耍啥脾气。既来之,则安之。我把车停在路边,给AAA 汽车俱乐部打了电话,他们派人过来检察。

原来我每隔四百英里,就要注入一罐机油。这回在注油后忘了拧好引擎入口的塑料塞子。车子一热,黑烟冒了出来。不算什么大事。那位技术员还在引擎附近找到了那个塞子。把塞子拧好。车子又像小马一样欢实地跑了起来。又是一场虚惊。 

到了费米实验室,找到高能所同学吴关洪,他带我参观了名扬世界的费米实验室。没想到开车时打不起火,车子又发牢骚了。关洪找来实验室的保安帮我查看,发电机的皮带断了。电池长时间得不到充电,耗光了。保安用他的电池帮我把车发动起来,到了修车店花了三十块钱,换了条新的皮带箍,解决了问题。在关洪处吃的晚饭,住了一夜。 第二天由芝加哥南下,奔向旅途的最后一站,印第安纳州的西拉菲耶特。   

到了普渡大学,先到 CUSPEA 同学胡少平、沈群处吃午饭,再去拜访研究生院的同学顾友谅,在他家过夜。第十天,我圆满地完成几千英里的东部环行之旅,跨过了大约十个州,在北美大陆转了个大圆圈, 回到“革命根据地”布鲁明顿。完成了横跨北美历险记的第二阶段。 


                                

        

       图 97 关洪(左)和我在费米实验室前。                                                                       

                              

图 98我和友谅(右)在友谅家。

 奥运 

 

7 月下旬,奥林匹克运动会在洛杉矶举行。由于美国在四年前对莫斯科的杯葛,以苏联为首的十几个东欧国家集体缺席。新中国在1949 年后第一次参加奥运,为美国争了面子。这两个国家失去了几个大对手,成了金牌大户。中国第一次出席就取得了丰硕的战果,尤其在射击、跳水、体操和女排等项目上。让我最佩服的是李宁,一个人得了那么多奖牌。然而,由于压力太大,成功心切,在一次双杠回旋中,因小腿弯曲而失误。我为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在女排打到最后得冠的时候,我激动极了,半宿都没睡着。后来我把李宁在《新建设》封面的照片贴到办公室,他的脖子上挂满了奖牌。一位美国教授跟我开玩笑说:“他是你弟弟吗?” 

印第安纳大学(IU)

印第安纳大学的戏剧系在美国享有盛名。中国戏剧家曹禺老师到这里做过演讲,英若诚先生当的翻译。一天晚上,原子能所的朋友陈泉买了两张票,请我一起到学校的剧场听歌剧。剧场典雅堂皇,门外还有雕塑。看戏的美国人像去教堂礼拜一样,系着领带或打着领结,欣赏阳春白雪。  

那天的剧目是《天主教堂的凶杀》。里边有个黑人演员,穿着长袍,像裘盛戎老师演老包一样,放声歌唱。但人家不用勾脸。可惜我不晓得他在唱什么,甚至分不清英文还是意大利语。既然不是西皮二黄,又没有京胡伴奏,听了不到三分之一,我就打盹了。直到剧终时的热烈掌声把我吵醒。看来吃炸酱面长大的孩子不适合品尝西餐,听惯了京腔京韵的也爱不上西方歌剧。我在布鲁明顿还看过一次露天电影,查克•瑙瑞斯缉毒的功夫片。把车子开到一个大停车场,前面是屏幕,车旁有耳机。不远的地方还有小卖部,别有风味。  

 

 西归 

 

眼看到了8 月底,我该返回西部了。为了路上安全,又作了次车检和调试,花了70 多元把消音器的啪啪噪声也除掉了。这时斯坦福大学的同学王聚文到芝加哥开会,他愿意放弃回程机票和我同车回到加州。我们备好了路上的食品、香烟、饮料,起了个五更,沿65 号公路南下,经过肯塔基州到了田纳西的孟菲斯城。到了罗伯逊在歌里唱到的密西西比河,我们用手触摸了河水。 

 

 

                                 

 

      图 99   密西西比河边。 

                                                     

晚上,我们住到了福特•史密斯城(阿肯色州)的一个旅馆。第二天,我们经过阿肯色,来到俄克拉荷马城,参观了牛仔博物馆,听讲解员讲述欧洲开拓者骑马挎枪走天下的英雄事迹。 

                                                           

            图 100我在俄克拉荷马城小憩 

为展览压轴的是一尊塑像,一个耷拉着脑袋的牛仔骑

在疲惫惫不堪的马上,拖拉着一根长矛。如强弩之末,人和马都已筋疲力尽,不穿鲁缟。  

 

                                   


                 图 101  精疲力尽的牛仔。                                                   


从俄克拉荷马进入得克萨斯州境内,发现一辆警车跟在我们后边。我有些紧张,开始减速行驶,车把也有点晃来晃去。警车终于失去耐心,闪起警灯向我示停。聚文坐在车内,警察让我坐进警车,查看证件。另一个警察检查车里携带的东西。我说我是从加州到印第安纳大学去做实验,车上装的都是仪器、数据磁带和电缆。然后警察莫名其妙地给我一个警告,我也没争辩。这是我一年里得到的第二个警告。我开车继续忙着西行漫记,忽然警车从我的左侧猛地超过,然后从公路中间的草地上打了个U 弯,往回跑去。  

接着,我们沿40 号公路继续挺进。天黑时,住到新墨西哥州的阿尔伯克奇的一家旅馆。第三天一早,我们来到阿卡马印第安人保留地,参观了土著民房和生活方式。房子都是泥堆的,有点像陕北农民的土坯屋。里边没水没电,他们过着原始的生活。当然,这只是作为旅游景点。  

然后,离开新墨西哥州继续向西。午后,到了亚利桑那州的弗莱格斯塔佛,向北拐去经过大约五十英里,我们来到世界名胜大峡谷。本来进门时要缴费的,可我们来得晚,收钱的已经下班,不得不捡个便宜。大峡谷很深很宽,雄浑壮阔,鬼斧神工,叹为观止。可惜,天色已晚,我们没敢下到谷底。我们抽了支烟,照了几张像,继续奏响西进序曲。穿过了人烟稀少荒芜广袤的亚利桑那。天黑时,到了加州边界,由于旅途劳累,在小城京斯住了一夜。第四天到了南加州。 

  

                              

 

 

图 102  我在大峡谷。

 迪斯尼 

 

到了南加州的帕萨迪娜,见到袁仁峰学长。仁峰 1966 年毕业于清华工程物理系,和聚文同届不同班。他弟弟仁勇是我的同班好友,因而我与他也很熟悉。当天仁峰带我们参观了加州理工学院的校园。学校不大,学生人数只有一千多人,但小巧玲珑,人才辈出。我们在密立根实验室前照了相,我的导师赵忠尧先生五十年前曾师从密立根教授,在这里获得博士学位。继迈克耳逊后,密立根先生因测量电子电荷而获得诺贝尔奖。我们还见到工物系来此访问的陈迎棠老师。  

 

第二天,我们先后游玩了野生动物公园和圣地亚哥的海洋动物公园,骑了大象,看了老虎,观赏了鲸鱼和海豚的精彩表演。第三天,去迪斯尼乐园和好莱坞影视中心。傍晚又到长滩(Long Beach)游泳,这里的海水温度比北加州高,人在水里不觉得冷。同一个暑期,我在东部游了大西洋,又来西部游了太平洋,福份不浅。第四天,沿着101 号海岸公路,欣赏着沿途美景,返回北加州。中间在三塔巴巴拉海滩稍作停留,吃了晚饭。那是个有名的地方,风景很好。总统里根和歌星杰克逊都家居此处。 

                    

    

             图 103  圣地亚哥海洋动物馆。

                                                        

                                                                         

            图 104 迪斯尼乐园。


 告捷 

 

经过八天的自驾车旅游,在美国的劳动节后,终于回到斯坦福大学。从5 月下旬开始到 9 月初结束,连同试验工作在内,总共用了一百天。我一个人总共开车行驶九千多英里,将近二万九千华里,掠过近二十个州。此间访问了朋友,参观了国家实验室,获得两张交通警的警告,遇到几次险情。我和聚文安全回家,为跨越东西南北的远道之行画了个圆满的句号。价值一千二百美元的小破车马自达功不可没。   

由于精神高度紧张,回到家的那天夜里,我忽然感觉到我独自开车在一个大圆球上溜缰疾驰,前后左右都不见人影。于是我惊恐不安地喊着:“仁峰?仁峰? 聚文?聚文?”急醒了才知道已经到家,这不过是南柯一梦。

                                                                       

                                         

      图 105 我在野生动物园骑着大象。

  

                                                

  

           图 107 好莱坞影视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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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6 个评论)

5 回复 Lanzi 2022-11-24 09:02
这哥们大概和我是同时代人,早年在美国开一破车横西竖北的经历差不多,要记述所用的词汇大概一样。那时的留学跟现在的小留真的不敢比啊。所以现今老了也不愿意退下,奔七八十去吧。号称“终身”就要终身的打算啊。
3 回复 闲言碎语 2022-11-24 09:52
1989年我也两次开着我的破马自达GLC从南部到东岸,我的车花了1600美元购买,开来一股汽油味,我太太从中国来,一坐进去就吐了。
2 回复 瀑川 2022-11-24 10:01
Lanzi: 这哥们大概和我是同时代人,早年在美国开一破车横西竖北的经历差不多,要记述所用的词汇大概一样。那时的留学跟现在的小留真的不敢比啊。所以现今老了也不愿意退
是的,80年代的老留学生学习刻苦,生活艰苦,除了完成学位 ,还要养家糊口。
一般都在来美两三年后才买车,而且是旧车。换油修车靠自己和朋友。
2 回复 瀑川 2022-11-24 10:05
闲言碎语: 1989年我也两次开着我的破马自达GLC从南部到东岸,我的车花了1600美元购买,开来一股汽油味,我太太从中国来,一坐进去就吐了。
您的GLC 比我的(1978)要新好几年,质量应该有所提高。汽油味可能因为有漏油的地方。为此我换过gas tank, 花了600块钱。TANK被腐蚀可能因为我在雨后从低洼出掠过。
3 回复 scripting 2022-11-24 12:36
真能折腾,不过值得。青春加上欲望就是动力。
2 回复 瀑川 2022-11-24 22:46
s**ting: 真能折腾,不过值得。青春加上欲望就是动力。
谢谢,那是工作和旅游的结合。现在就是坐着别人驾驶的宝马,我都不会那么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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