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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肩膀
现在,我们该怎么生活下去呢?我们前面的路在哪里?这时,不少人前来给妈妈提亲,对方有军队干部,还有工人、教师等。他们听说父亲被关押,知道离婚很容易,都表示愿意接纳老人和三个孩子。有人说:“大多数的海誓山盟都抵不住一次灾难。”,“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妈妈却不然,即使天崩地裂,她的爱绝不改变。
一天晚上,我们围在昏暗的油灯旁,妈妈说:“如果我答应婚事,我们的生活难题就解决了。但我不打算选择这条路,你们的父亲还没有消息,不管怎样,我们都要等他,从现在起你们都要做好吃苦受罪的准备。”在轻松和艰苦之间,妈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担当起患难的挑战。她还说:“孟子说过:‘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这种选择最容易,但我们舍熊掌而取鱼应该不会是一种坏选择。”
妈妈态度严肃,对我说:“涵儿,你一定要继续读书,只有这样,李家才有希望。二妹,你得停学去卖烟,等以后情况好一点你再上学。”妈妈有充分的理由离婚再嫁,但她却没有。从此,她带领全家走上一条长满荆棘、前途未卜的崎岖小路,也带领我们在希望的碎片上努力重建我们的家。就在这个晚上,我牢牢记下了妈妈关于熊掌和鱼的选择法,在我以后的人生道路上,也多次作了对“鱼”的选择,还真懂了点做人的道理。
我们在住家对面的墙脚下摆了个地摊,把稍好一点的衣服、被子等生活用品拿出来卖,卖的钱虽少,可暂时应付着过一段。只有婆婆的中式长衫已不合时宜,没人要,想不到它以后还派上了用场。
开始,妈妈跑乡场卖针线,时间长了,乡场上的人都认识她,还可以接点缝补的零活,每次来回二十多里,累得半死,一天最多也只能赚两毛钱。不赶场的日子,她就帮人拉板车运货。拉板车是男人干的重活,妈身体太瘦弱,本来没有人会要她去帮忙,只因拉车的人是父亲过去的朋友,看我们实在没办法过下去,才叫妈去帮着拉,他宁愿自己多用力,也要帮我们一把。成都是平原,但郊外上坡路仍然到处都有,拉板车走平路还好,遇到上坡,那就难了。妈拉着挎在肩上的绳索,咬紧牙关,将身子努力向前倾斜,双手着地,用力在地上爬行,拼命把车拉上坡。
妈妈穿的衣服本来就破烂,一次刚用力拉车,听见“嘶”的一声,她马上感觉到裤子后面破了,赶快跑进路边一户人家,把裤子后面反穿到前面,才又继续拉车。到了夏天,在炎炎烈日的炽烤下,妈拉车时挥汗如雨、浑身湿透。运完货回家,她全身象散了架一样瘫在床上,继而,大口大口地喝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终于有一天,妈妈因体力不支昏倒在拉车的路上,当她脸色惨白被人用板车拖回家时,我们知道这拉车的活她怎么也不能再干下去了。
妈又找到每天给宽巷子一家人倒马桶的活,一月挣一元钱。她还帮人织毛衣、洗被子。婆婆做些萝卜干等咸菜,妈妈趁学生吃午饭的时候拿到西胜街的学校去卖……。凡是能挣钱的工作,再苦再累妈都做,想不到她柔弱的身体里,竟蕴蓄着那么巨大的力量。
妹妹也风里来雨里去,瘦小的身影穿梭于祠堂街附近各公共场所,她斜跨着烟箱,用稚嫩的声音不断地叫着:“买烟啊,买烟啊!”、“老乡,买包烟吧。”象安徒生童话中卖火柴的女孩一样徘徊在大街上。可是,尽管她们全力以赴,赚的钱还是不够维持全家的最低生活。我们一天只能吃两顿饭,每顿还吃不饱。何况妹妹年纪太小,卖烟赚不了几个钱,还经常被大孩子欺负。不久,婆婆出去帮人,妹妹才不再卖烟了。
妈妈总是冷静而沉稳,很难看出她的快乐和痛苦,她永远是我们的靠山。她又找到给一个十多人的生产小组煮午饭的工作,她还在毛衣店领活回家织,我和妹妹都学着织,一个月加起来能挣十几元。虽然这钱对五口之家来说还是不够,妈妈仍然决定让妹妹上学。我和妹妹都懂得生活的艰苦,我们在课间休息、中午、同学们休息的时候,我都赶快拿出毛衣来织,为此还常被人挖苦。晚上,做完作业,总是抓紧时间不停地织啊织。我们越织越熟练,越织越快,毛线针在手中飞快的翻动,不用看也能织得很好。我们虽然小,也懂得帮助妈妈织出今天的生活,织出明天的希望。
不久,有人介绍妈妈去当佣人,当佣人虽然辛苦,但能多挣点钱,而且这一家只需要白天去,妈可以不放弃倒马桶和织毛衣的工作,我们的生活也勉强能够维持。
帮佣的那一家,住在北巷子,一个偶然的机会,妈看到贴在墙上的迁坟通知,爷爷的墓正好属于需要迁坟的地方。爷爷在1947年以87岁高龄无疾而终,父亲在北巷子外买了一片墓地,把那里作为爷爷廖家兄弟的陵园,爷爷的弟弟也葬在那里。妈妈在上工的路上看到通知,第二天一早赶到墓地,那里是一片浓密的树林,她无奈地在周围徘徊,终于看见两个农民。
妈妈对他们说:“两位老乡,我的父亲埋在这里,我现在没有钱,也找不到迁墓的地方。但我父亲的棺木很好,你们可以帮忙找些树枝火化我父亲的遗骨吗,我用这付棺木酬谢你们。”两位好心人找来柴火,打开棺材,啊!爷爷的模样竟栩栩如生,但就在开棺的一瞬间,突然变成一具白骨,衣服也顿时化为灰烬。
两人帮助火化了爷爷,抬走了棺材。妈妈为了尽快赶回去干活,在滚烫的余火中一块一块收起爷爷的骨灰,手指都被烫起了泡。妈妈带回爷爷的骨灰,说:“真是老天有眼,我去了那边帮人,否则还不会知道迁坟的事。”
我们把爷爷的骨灰放进罐子留在家中。妈妈想,婆婆百年之后,把两位老人安葬在一起。这个愿望却未能实现。
1952年的一天,妈和我们过去的厨师张永山(音)偶然相遇,他热情地招呼妈。
妈妈赶快说:“太对不起你了,我们过去剥削过你,我们有罪,我一定好好改造。”
他却大笑,说:“你不要这样说,我那时在你们家干活真轻松。”记得有一次我们请客,张师傅急着要大火,火却上不来,他情急之中抓起一支火腿塞进灶,火才“轰”的一声熊熊燃烧。
妈妈想起这件事,说:“我们过去的生活太奢侈,真是罪孽深重。”
他又哈哈大笑:“你们那算什么?我现在在省委小灶工作,人家可比你们会享受。他们人又多,每个人的要求都不一样,我一天都要忙死了,他们还不满意。”
妈妈吓坏了,赶快告辞,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