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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在村里做了这么多年会计, 是白沙村的一部活账本, 掌握着白沙村所有财务秘密, 张家有对我父亲非常依赖信任, 财务大权交给别人不放心, 自家人又做不了, 所以人民公社时期与父亲一起的大队干部, 只剩下父亲一人还留在村委会。
父亲去找河子妈, 是在秋后的一个傍晚。父亲在村办公室里,统计各家各户秋收后该交的提留, 计划年底土地的重新承包和划分, 忙活了一天, 傍晚直接从办公室来到河子家。
这时太阳刚刚落山, 天还没有黑下来, 河子妈正坐在院子里择棉花, 听到有人敲门, 心里奇怪是谁, 因为村里人串门一般不敲门, 进了院子喊一声谁谁谁在家吗就算打过招呼了。河子妈起身开了街门, 看到我父亲站在门口, 非常意外, 快六十岁的人了, 居然有些手足无措, 不知说什么才好, 还是我父亲先开口: " 看你这一身棉花, 倒象是雪地里刚爬起来。"
父亲这句话, 勾起河子妈的无限往事。河子妈明白父亲的意思, 知道父亲也没有忘记两人定亲时那一段短暂而美好的相处: 两人在友贵支前报告大会认识定亲不久, 沽河两岸下了一场大雪, 雪后父亲第一次去河子妈家, 不知什么原因, 河子妈的父母对自己非常冷淡。回白沙村的路上, 河子妈告诉父亲, 友贵托人来提亲, 带来很多礼品和一大笔彩金, 她父母见钱眼开, 觉得友贵有权有势, 已经收下友贵的东西。我父亲一生气, 撇下河子妈就走。河子妈有些舍不得我父亲, 又不敢违背父母之命, 急得坐在雪地里大哭, 一边哭一边抓起地上的雪, 冲着我父亲后背一团一团扔过去, 我父亲只好回来把河子妈拉起来, 一边帮河子妈扑簌掉粗布棉袄棉裤上沾的雪花, 一边劝河子妈: 认命吧, 我没本事娶你, 友贵虽说矮点丑点, 人还不错, 又是支前模范革命英雄,你跟了他, 日子肯定比跟着我过得好。两人当时如果知道友贵没有生育能力, 估计友贵搬来金山银山, 河子妈也不会嫁给友贵, 我父亲也不会那样劝慰河子妈了。
" 秀秀, 你瑞祥大哥来了, 拿个马扎出来。" 河子妈对着屋里喊。
父亲与河子妈一样年龄, 但按照白沙村的辈份, 张友贵比我父亲大一辈, 我父亲便比河子妈小了一辈, 铁梅虽说是我父亲的女儿, 论辈与我父亲却是平起平坐。
河子妈不想直接叫我父亲的名字, 或者象张寡妇一样称我父亲为大侄子, 便用沽河两岸惯用的方法, 以孩子的名义称呼对方。如同"孩子他爹" " 孩子他妈" " 她大姨" "你二姑" 这些称呼一样, 比起直接叫名字显得更尊重对方。
" 瑞祥大哥, 你可是稀客, 那阵风把你吹来了 ? " 说话间, 秀秀手拿一个马扎, 挺着大肚子从屋里走出来。
" 秀秀快生了吧? " 父亲问河子妈。
" 还有一个多月。" 河子妈又在棉花堆前坐下。
秀秀把马扎递给我父亲, 说道: " 你们聊, 我去烧水砌茶。" 说完顺手抱了一捆棉花秆回到屋里。
" 你也不知哪世修来的福气, 娶到这么好的儿媳妇, 你这房子也该翻新了。" 父亲坐下来, 一边帮河子妈择棉花, 一边感叹。
河子结婚以后, 河子妈一直跟河子秀秀一起住。友贵留下的这栋房屋院子大间数多, 铁梅又不在家住, 还算宽敞, 但与白沙村多数新翻盖的房子相比, 显得有些旧, 门窗也小。
从我父亲进门到坐下, 河子妈心里一直有些伤心难过。友贵死后这十多年, 父亲从未踏进这个院子, 河子妈知道我父亲一直在背后照顾铁梅, 可是对自己, 父亲似乎视而不见, 这让河子妈又失望又生气。我大姐在河子妈面前多次替我父亲解释, 说父亲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不想让我母亲为此事闹得两家人日子都不好过, 但河子妈心里还是不平衡, 毕竟她和我父亲有一个亲生女儿, 而且这个女儿不象河子是为了传宗接代才有的。铁梅是二人相爱的收获, 起码河子妈是这样想的, 否则她也不会瞒着我父亲怀上铁梅, 宁愿和友贵离婚,也要把铁梅生下来。友贵去世后, 河子妈把这一切告诉了铁梅, 让铁梅去认我父亲。铁梅见到我父亲, 一定要我父亲去见她妈, 她要当着她妈的面叫我父亲一声, 我父亲却因为那一纸保证书, 不肯答应铁梅。铁梅便一直认为我父亲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明知我父亲是她的亲生父亲, 却也不肯叫一声爹, 在我面前还总是骂我父亲, 甚至连我也一起骂。
河子妈听我父亲说自己那辈子修来的福气, 娶了秀秀这么好的儿媳妇, 没好气地回道: " 这辈子没嫁个好丈夫, 儿媳妇要是再不好, 俺还有什么好活的。" 说着拿过一棵结满棉桃的棉花秧, 掰开一个个棉桃, 将藏在棉桃里的棉花一块一块揪出来, 扔进身旁的麻袋。
" 是我对不起你。" 父亲一脸歉意, " 铁梅还好吧, 她最近有没有回来? " 我父亲脾气温和,很少与女人争吵, 这一点不太象沽河两岸的男人。铁梅回白沙村, 从来不见我父亲, 我大姐几次劝她, 说如果她担心我母亲生气, 可以到我大姐家里, 瞒着我母亲单独与我父亲见面, 可是铁梅总是坚持, 我父亲要见她, 必须先到她家里, 先见她母亲。
" 你心里还有铁梅这个闺女? " 河子妈看我父亲低声下气, 有些过意不去, 语气稍微缓和一些。
" 唉, 铁梅我管不了, 也没资格去管。我今天来, 是为竹梅的事。"
" 我知道你也不是来看我的, 竹梅怎么了? " 河子妈对我大姐, 跟亲闺女一样看待, 听我父亲为大姐的事而来, 不再跟我父亲呕气。
秀秀这时端着茶盘子出来, 听到他们二人谈到铁梅和我大姐, 接口说道: " 瑞祥大哥, 铁梅说她今天晚上会回来, 你们喝茶, 我去做饭, 今天晚饭在俺家吃吧。"
父亲本来想跟河子妈说完大姐的事就回家, 听秀秀说铁梅晚上要回来, 心想既然来了, 干脆借这个机会, 了却铁梅的意愿, 便望着河子妈, 希望她不会反对。
河子妈说道: " 你要想见铁梅, 就在这等着她回来。竹梅到底有什么事? "
父亲便把大姐相亲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说出自己的疑惑和担心, 河子妈便说道: " 这事要问铁梅, 她俩没有不说的。竹梅这孩子太要强, 雨来呢, 回学校没什么事吧? "
" 没事, 他写信总是寄给孝亭, 孝亭每月回来一两次, 说雨来现在一心读书, 将来要出国留学。"
秀秀听到我父亲说我将来要出国留学, 在屋里说道: " 瑞祥哥, 孝来要是到了国外, 你也出去看一看, 外国的月亮是不是比咱中国的圆。咱们一辈子连个外国人都没见过, 你说亏不亏, 俺要是有机会, 一定到国外转转。"
" 白沙村你都没走遍, 还国外呢?" 河子妈跟秀秀开玩笑。
" 白沙村有什么好走的, 走来走去, 还是一片树两条河, 再过两年树砍光了, 河没水了, 白沙村跟俺村一样, 也要变成光秃秃的一片盐碱地了。"
听秀秀提到砍树, 我父亲一声长叹说道: " 家有賺钱賺疯了, 白沙滩挖得象个马蜂窝, 窑厂用土毁了村里五十多亩好地, 现在又把那片槐树林砍得只剩下灌木丛, 象个乱坟岗。听说政府明年要在大坝边上修公路, 恐怕大坝上的杨柳树也要跟着遭殃。"
" 瑞祥大哥, 村里这些大树都卖给谁了? 河子早晨跟车到县城卖树, 到现在也没回来。"
" 这些大槐树是上等的木头, 哪里会卖? 都拉到家有在县城的建筑公司, 给当官的盖别墅去了。这事你们别传出去, 家有现在有钱, 他弟弟又刚提升为县公安局副局长, 村里人有意见也没用。"
"当官的盖别墅, 俺这房子想翻新一下都没钱, 这白沙村啊, 我看又要回到解放前了, 富的富死, 穷的穷死。" 自友贵去世以后, 河子妈一家在白沙村算是贫困户, 河子妈有些愤愤不平。
三个人活不停话不停,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下来, 秀秀做好饭打开屋门前的电灯, 招呼二人进屋里吃饭, 却听到街门响, 铁梅背着一个很时髦的皮包走进来, 一眼看到我父亲和她母亲面对面坐着择棉花, 很是意外, 叫了一声妈, 也没理我父亲, 径直走进屋里, 低声问秀秀: " 嫂子, 陈瑞祥来咱家做什么? "
秀秀瞪了铁梅一眼说道: " 别陈瑞祥陈瑞祥的, 他是你爹, 叫声爹你会矮一截啊? 出去叫他们进来吃饭。"
铁梅没动窝, 在屋子里大声喊: " 妈, 吃饭了, 咦, 家里怎么只有三双筷子。"
河子妈站起来, 苦笑一声对我父亲说道: " 从小惯的, 没大没小, 吃饭吧。"
父亲没说话, 跟在河子妈身后, 一边走, 一边帮她摘掉沾在褂子上的棉花, 这一切没能逃过铁梅的眼睛, 等父亲进来, 铁梅忙拿过一个小凳递给父亲, 那一刻, 心里算是原谅了我父亲。
父亲接过小凳坐下, 看着铁梅母女, 河子妈的温柔, 铁梅的可爱, 父亲有种对着我母亲从未有过的温馨感觉, 心底有些伤感, 自己一生犯了一个大错, 想要弥补, 为时已晚, 父亲觉得回家很难再面对我母亲, 突然冒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念头。
吃饭的时候, 铁梅一个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父亲与河子妈看着女儿说话, 偶尔相视一笑, 饭快吃完了, 河子妈才说到正事, 问铁梅我大姐为什么一直拖着不想再婚。
铁梅怔了一下, 方开口说道: " 大姐条件太高呗, 没有她看上眼的, 她宁愿不再结婚。"
" 唉, 这是何苦呢, 差不多就行了, 十全十美的哪里去找? " 河子妈倒是相信了铁梅的话。
" 哼, 你以为大姐跟你们一样, 一辈子能凑合就凑合? " 铁梅看了父母亲一眼, 随口说道。
这句话戳到了河子妈和我父亲的痛处, 父亲放下饭碗, 对河子妈说道: " 见到竹梅, 你劝她几句, 我说什么她现在也不听。" 父亲说完, 站起来往外走。
河子妈也不好挽留, 对铁梅使个眼色, 铁梅便跟着父亲走到街上, 拉着我父亲的胳膊, 叫了一声爹, 叫得我父亲老泪纵横, 铁梅悄悄说道: " 爹, 大姐不是不想结婚, 她早有了心中人, 一直不敢告诉你们。"
" 是谁? " 父亲忙问。
" 大哥孝亭, 难道你看不出来? "
父亲突然间明白了一切, 暗想自己怎么这么糊涂, 居然从未往这里去想, 对铁梅说道: " 这事别告诉任何人, 尤其不能让孝亭的母亲知道。"
" 这个我清楚, 连我妈我也瞒着。"
" 铁梅, 回家吧。" 父亲目送铁梅回家, 一个人走在秋后的夜晚, 街道漆黑,一阵风吹过, 身上凉嗖嗖的, 接着下起雨来,豆大的雨点落在身上, 到家进了门, 浑身已经淋透。
我母亲坐在灶间的饭桌上, 和京京一起吃饭, 看到我父亲, 有些生气, 问道: " 去谁家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