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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春城除了是北方的硅谷,还是一个政治中心。大量的政府机构只招收英法双语员工,法裔占了极大优势,面试时,英语磕巴说不成整句的法裔应试者比法语磕巴英文流利的应试者更容易录用。有些说法语的老员工,教育程度只有高中毕业,工作多年,也可凭资格做到中高层主管,管着一群硕士博士毕业生。
梁星给秦封雨介绍的对象是个法裔同事,亚历山大,部门小头目,离异,一个女儿已成家立业。亚历山大热爱和中国同事吹嘘他对中国的了解,他曾和前妻去中国旅游过一周,对上海女子的娇美窈窕赞不绝口。“导游小姐英文真不错,不过,经常把‘她’说成‘他’。人漂亮极了,皮肤好得像没长皮肤,五岁孩子般年轻。”说完,他本来就红彤彤的面孔更加红润,刮得发青的面颊抖起来,大肚子更鼓了。他还喜欢老子的道德经,甚至可以说出 “The way that can be described is not the unchanging Way.”害得梁星晕头呆脑,不知所以。“这是你们道德经的第一句话,难道你不知道?”亚历山大大摇其头。梁星回家才查出来是“道可道,非常道”的意思。心里惭愧,从来就没明白过这句话的意思,翻译成英文当然更是一头雾水。
除了那个大肚子,亚历山大基本是个合适的人选,五十几岁,老是老了点,身体看起来很健康,无儿女拖累,热情爽朗,热爱中国文化,对亚裔女子情有独钟。倒是秦封雨的状况,颇费梁星口舌。“她这个女人啊,即使在中国女人堆儿里,也是温柔贤惠、吃苦耐劳出了名的,人又年轻,还不到四十岁,学医的,研究生毕业,美人儿。三个孩子虽然不大,但乖巧听话。见见吧。”
梁星选了一家不太大的中餐馆,秦封雨和亚历山大先后按时到达。秦封雨白短袖黑裤子,不知是有意带孝还是随意求素。那白短袖很掐腰,衬得她本来就丰满的胸脯更加坚挺高耸,梁星暗自嘀咕,这女人蛮会展示自己的优势的。通常只穿休闲T恤衫的亚历山大显然也精心装扮了一番,一件从没穿过的暗红色棉质衬衣,领口微张,洒了淡淡的男用香水,脸刮的精光,头发剪成半寸短,鬓角和刮光的胡子连成一体,干干净净。
三人推让一番,梁星问了大家忌口的食品,就包揽了点菜大任,任两人眉来眼去互相端详。第一道鸡茸鱼肚羹上来时,秦封雨的拘谨已经减了大半,亚历山大指着服务员盛好的汤,问:“对不起,吃中餐,这时候我应该干什么?”梁星还没开口,秦封雨已经接了茬:“张开嘴,吃。”三个人都乐了起来,喝汤时,似乎都出了声响。亚历山大问:“我应该不应该出声喝汤?我知道在中国有的地方不出声就是不礼貌,声音越大越尊重主人。”秦封雨笑着说:“您怎么什么都知道?我河南老家的乡下就都是咕咚咕咚喝汤,呼噜呼噜吃面的。但咱们这是在加拿大,离我们河南隔着个太平洋呢。据我所知,加拿大人喝汤不用出声。”三人又笑。梁星暗自吃惊,几乎不敢相信秦封雨有这等良好的英文表达能力,见面熟的幽默技能也非常人可比啊。人真不可貌相,当家庭主妇尚可如此,出门做事,更不知能量有多大了。这两人有戏!自己就别当电灯泡了。正犹豫着是不是应该找借口离开,秦封雨忽然对梁星说:“我们今天干一杯吧,以茶带酒。我的房子卖掉了。庆祝一下!”梁星这下更吃惊了,问:“哇,这么快就卖了?!快说说!”
“追悼会完了没几天,赵区哲的网页还没设计好,房子还没在牵牛花自助售房网上插牌呢,教会就有个弟兄介绍了两个人来看房,有一个当时就出了价,求我不要插牌,等他和银行把贷款搞定就来买,让我先找好律师,两周之内就办手续。我就答应了。可这人从此没了消息,打电话也支支吾吾,一会儿要讨价还价,一会儿又说银行管事儿的人度假去了,要等。这样一拖就一个月过去了,我想这样通过熟人卖房还是不靠谱,就又去麻烦赵区哲,还是上牵牛花网上去卖吧,把屋里屋外的照片拍了几十张,正筹备这事儿,准备一半天就插牌呢。突然,另一个也来看过房子的人就出价了,一分钱没搞价,银行手续齐备,所以今天签了合同,算搞定了。谢天谢地,总共用了两个月不到,这么大的房子算卖的快的了,上帝保佑!”
三人碰了茶,连说恭喜恭喜。梁星用中文说:“封雨,邱段守在天之灵这下安慰了。”秦封雨说:“在天之灵?梁星,我倒觉得他还没急着走,才成就了这事儿。他怎么能这样狠心放下我们娘儿仨,你说说?”眼看着眼睛红了,却突然扭头对亚历山大用英文说:“对不起,我们俩不是故意说你听不懂的中文,是有时候心不由己,口不由心。你别介意啊!”
梁星越发惊奇了,这女人会川剧变脸术啊,在中文英文里游刃有余也就罢了,在邱段守和亚历山大之间也如此开关自如,神了。她忍不住又用中文问:“那如果他没走,现在……”梁星说完就后悔了,是你非要给秦封雨介绍对象的,秦封雨一直嫌太早,今天这约会也是你促成的,你这“现在”是什么意思?莫非要提醒她邱段守的幽灵正在这个饭店里漂浮?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秦封雨低了声,但很坦然地说:“他要我和孩子怎么办?他总不见得希望看着我无依无靠独自领着他的三个孩子守寡一生吧?”这话说的一语双关,如果邱段守的幽灵正在聆听,也无话可驳。然后她又冲亚历山大笑笑说:“这回不怪我,要怪你怪梁星,她老勾我说中文,你们政府的工作人员不太好领导吧?都是工会闹的。”
三人又哈哈哈地笑了一通。梁星也顾不得吃惊了,对秦封雨大大地刮目相看。趁着几个菜哗啦哗啦都上来了,梁星随便点了点筷子,就起身去了洗手间,坐在坐便器上给金齐欣发短信让他过五分钟给自己来电话。起身后在镜子面前又磨蹭了两分钟,想着沉默寡言的秦封雨怎么一下变成交际花了,大惑不解。看来,邱段守的离去,对秦封雨未必是坏事,这是一个生命的离去,唤醒了另一个生命的新生啊,人生是不是太离奇了?秦封雨能如此迅速地面对现实,真罕见。这么想着,那点嫉妒心就摇头摆尾地晃悠开了,竟有一丝后悔,不该介绍亚历山大给秦封雨认识,人家哪轮到你同情呢?人家本事可比你大得多呢。人家这叫含而不露!
回座位不久,金齐欣的电话就响了,梁星装模作样地说了两句话,借口家里有急事儿,说:“对不起二位,我得先告辞。二位慢慢吃慢慢聊。”说着,伸手搂了搂秦封雨,冲亚历山大笑笑,就逃跑似地离去了。
梁星走后,亚历山大和秦封雨都有些不自在。亚历山大问:“梁星真是个热心人,她对你很关心!”
“这次办葬礼,她和她先生帮了大忙。以前我不认识她,是我先生和他先生在一个球队打球,她才好心来帮忙的。她真是好人,热心又能干,还特别会打扮。”
“你似乎比她还能干!你不用打扮也好看。”亚历山大直直地看着她说。
秦封雨轻轻地歪了头,本来小小的眼睛眯成了缝儿,小鼻子圆圆地翘着。夕阳从窗口射进来,经过颀长的脖颈停在她高耸的胸口,画一样静止着。目光扫过山峰,亚历山大的呼吸略微动荡,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运气从天而降,无限的未来正在不远处等待着。
梁星出了饭店,越想越烦,这都是什么事儿?她甚至有些憎恨自己的好心。这家饭店离静湖不远,不如去和小唐聊聊。坐进车里就给小唐发短信说要过去说话。
葬礼之后,小唐和梁星三天两头有短信邮件往来。梁星碰到不开心的事儿,总第一个想到小唐,家长里短、单位社区没有不聊的。在听筒里听小唐轻言细语地说两句话,心头的疙瘩就缓缓地松开,像吃了迷魂药。“多来教会崇拜吧!”小唐少不了提醒这句。
梁星说去就去,看到不少熟人,熟人里当然包括陆西安和小唐。陆西安经常担任教会执事,带领宣读经文,吃圣餐时端着圣餐盘一排排地给会众分发象征耶稣肉身的无酵干饼和象征耶稣宝血的葡萄汁。每次陆西安都会在崇拜之后的会众交通时过来和梁星说几句话:“怎么,老金不来?”
“他忙!你呢?太太呢?”
“哦,她在国内呢。你今天听道听得怎么样?”
梁星感觉到陆西安故意转移话题,这才意识到他极少提到自己的家庭生活。后来小唐悄悄告诉她说:“你不知道吗?陆西安的太太是常年在国内做生意的,两人的关系若即若离。”
“听说他有个儿子,怎么也见不到?”
“跟着妈妈在国内上国际学校呢。他太太似乎很会赚钱。”
梁星憋不住心里的疑惑,问:“真奇怪!女人在国内,儿子在国内,怎么跟这几年的移民状况相反呢?常见的情况是自己在国内赚钱,把老婆孩子送出国啊!”
“陆西安不爱说,大家也就都不提。一定有他的苦衷。祷告的时候,他也从不为自己祷告。他这样积极为教会效力、为神侍奉的人一定会得到神的保守的。放心吧。”
梁星心里对陆西安就多了些怜悯。一个男人孤身度日,不容易!再看陆西安的时候就不全是仰慕,还多了同情。有两次包了饺子,背着别的同事,专门用保鲜盒装了满满一盒给陆西安送去。两人一推一搡,就多少产生了一点身体接触,梁星快速地转身就走,可转身的速度还是比脸红的速度慢了一步,陆西安看在眼里,也不说什么,再送饺子的时候,就不再敢推搡拒绝。梁星的脸却有机会没机会都红一红,本来就打扮得体,脸红起来,添了娇羞,整个人就有了女子的柔媚。她总是下意识地对这位领导遥遥相望,目光不小心碰上,心就咚咚两下。陆西安还是大大方方地说着官话,温吞地微笑,时时鼓励她去教会崇拜,上班在休息室聊天仍然时不时把“神”提了又提。周日梁星赖床,不想去教会,陆西安的目光就像脖子里暗藏的一个手电筒,刷地亮起来,照得大脑明晃晃的。她腾地翻身起床,推一把身边还在沉睡的金齐欣说:“我去教会崇拜,你什么时候跟我一起去吧?感觉很好的。”金齐欣照旧打自己的呼噜,并不搭理她。
梁星路过洋人超市,进去买了束鲜花。小唐在超市工作,近水楼台先得月,经常有快过期的食品可以带回家。平时两人见面,小唐总是给她塞东西,梁星全家跟着没少沾光,就让这束鲜花致个谢。到小唐家时,小唐正在擦抹饭桌,她把一盘酱牛蹄筋摆在梁星面前,说:“你吃,今天不吃就不新鲜了,吃不了你都带回家。”
梁星把秦封雨和亚历山大见面的事详细描绘了一番,小唐一边听一边笑。梁星就翻着白眼,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迟钝?难道不觉得咱们都被秦封雨的假像蒙蔽了吗?她这样的交际花,卧春城也找不出第二个呢!跟比自己大近二十岁的老外第一次见面,就眉来眼去,谈笑风生,我可见识了!明天就结婚我也不稀奇呢。”
“是你被蒙蔽了,才吃惊。我和秦封雨一家处了这么久,秦封雨是什么人我还算明白一点。她样样都拿得起来放得下,交际花这名头太大了点儿。人家找对象,又不是乱搞,别瞎说!何况还是你介绍的,真是!你想想,她是怎么嫁给邱段守的?邱段守不是比他大十几岁吗?和亚历山大这样大她近二十岁的人投缘儿,有什么稀奇?受过良好教育,懂得随机应变,讲究实惠,有什么错?谁不向往美好生活?谁愿意不到四十岁就守寡?”小唐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给梁星沏茶。
梁星呆呆地看着小唐,过了半晌才说:“我真服了你,什么事情到了你这里就理所当然了。我看下面你就要说这是上帝给秦封雨的恩赐了吧?”
小唐绕到梁星背后给她揉了揉肩膀,低身凑着她耳朵说:“你这个冰雪聪明人儿啊,猜的太对了,不愧是我的好朋友啊!这当然是神的恩赐!其实,什么都掌握在神的手中,包括邱段守的去世,包括秦封雨的现实,还有你的惊讶,都是神赐的。矛盾中才能成长啊!当然要感谢神给了这一切机缘来让我们成长啊!”
周凌云送女儿猫猫踢足球回来,热热闹闹跟梁星打招呼。常来常往,梁星和周凌云也熟了。梁星问了猫猫几句学校的事儿,啧啧叹着:“唉,中国人的孩子怎么个个都这么优秀,学习好不说,什么活动都不耽误,猫猫都当足球队长了,太了不起了!” 如果搬家过来,勇子也会进入静湖中学,勇子整天打游戏,可怎么跟这些优秀的孩子比?小唐这时已经在忙着给爷俩热饭,梁星就起身告辞,紧紧地抱了抱小唐,满心欢喜拎着一袋牛蹄筋出了门。
车子上路,梁星心头对秦封雨的妒忌和惊讶早已烟消云散,打开摇滚乐台,摇头晃脑地听,是加拿大本地一个四人组合名叫“妈妈”的乐队创作的“让我们爱吧”,歌词大意是“这是世间一场游戏,如猫和老鼠还有男人女人,如果必须下注,我愿意赌一只鸟,它不会在男与女、猫与鼠的游戏中被擒……”什么意思?一只鸟?象征自由?在情爱的你追我赶、你离去我伤悲的游戏中可以一展双翅随时飞翔离去?那婚姻的约定呢?夫妻的责任呢?谁不想如鸟一样飞翔,摆脱捆绑?如果所有的猫鼠男女之戏都可灵机一变展翅退出游戏,这世上还有一夫一妻的婚姻需要存在吗?梁星脑子里出现了深秋铺天盖地的候鸟向南迁徙的宏伟场面,咯咯笑出了声。人类如果真成了鸟类,也没什么劲,风餐露宿,居无定所,搬来搬去的。她宁愿锁在婚姻里和金齐欣一路闷头走下去。可是,陆西安呢?那是怎么回事?梁星扭大了音量,妈妈乐队还在唱,“妈妈做过,爸爸做过,我打赌他们宁可没有做过,玛丽做过,乔伊做过,连小婴儿耶稣也做过!”就是,不愿做的事多了,也统统都做了,你我他都一样。管它的,咱又不是哲学家,猫呀鼠呀男人女人的,浪费脑细胞!
到家,梁星三言两语说了秦封雨的事儿,想看看金齐欣的反应。金齐欣斜眼瞟了妻子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你如果是真的好心介绍对象,就应该希望人家成功,算是成人之美,积功积德。如果不是真心盼好,干嘛多此一举?秦封雨能力强,会见风使舵,讨人喜欢,和亚历山大一拍即合,你应该高兴才是。”
“唉,你这人,我有不高兴吗?”梁星声音高了起来。
“你看你那讽刺挖苦的语气。我是你老公,生活了快二十年了,你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我会分不清?”
梁星瞪了金齐欣一眼,一扭头上了楼,心里美滋滋的。还是老公了解我这点儿小心眼儿,就冲这点儿,咱这婚姻还是美满幸福的,应该感谢上帝!
勇子的门果然关着,梁星要和儿子谈谈去静湖中学上学必须努力用功才能有竞争实力的问题,还要谈谈是不是应该增加些课外活动,猫猫能当足球队长,你勇子怎么也该踢踢足球吧?她敲门,等着勇子回应。半天没声响。梁星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噼哩啪啦响着键盘的敲击声。呼吸急促起来,她抬手重重地敲了三下,还是没反应。这回梁星能感觉到自己急速呼吸出来的热气了。她控制着情绪,敲门的声音更重了,四下,像擂鼓。
“干什么?!”勇子嚷道。
梁星一下就把门扭开,胸脯上下起伏,声音也高得不亚于勇子:“你还有理了?妈妈在外面敲三次门你才有反应,像对佣人讲话,有儿子这样对妈说话的吗?”
勇子还在继续打游戏,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手指快速移动着,屏幕上一个满身盔甲的人在奋力奔跑,后面是一个同样全副武装的人奋力追赶。“烦死了!别理我!没看我马上要输了吗!”
梁星血往上涌,恶狠狠地看着勇子面对荧屏决一死战的专注神情,他全部的肌肉都紧张得扭曲了,手指飞快地移动着,脖子挺着,嘴角随着手指的运动抽动不停。这是我儿子吗?梁星气急败坏,胸脯快速起伏,不管三七二十一,弯腰,低头,就把立在地上的主机开关啪的一声关了。滋的一声,荧屏闪了一下,就黑了。
勇儿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顺手把桌上的书呼噜到地上,发出巨大响声,整张脸涂了鸡血般通红,细瘦的脖子上血管鼓涨,五官变形,他喊着:“你干什么?你走开!我再也不要理你!我打了三个小时的战果都被你毁了,毁了!!我从来没玩儿到这么高的级别,懂吗?你懂吗??你这个、这个……”
梁星盯着疯狂的儿子,目瞪口呆,挥起的手臂停在半空,她竭力控制着不让它落在儿子身上:“你,你,你还有理了,玩儿游戏玩儿成傻子了,你想干什么?我看你杀了你妈的心思都有了!不就是一个破游戏吗?你这是,这是上瘾,明白吗?明白吗??”眼泪哗啦流了下来,梁星一转身咚咚咚下了楼,冲进书房,正好跟迎面出来的金齐欣撞了个满怀!“你看看你儿子,你看看吧!我关了他的游戏,他就发了疯!儿子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你,你这是当的什么爹?!”
金齐欣也满脸通红,眉头结着大疙瘩,他压低了声音,但极其严肃地说:“你激怒他干什么?他是三岁的小孩子吗?你一点儿都不尊重他!儿子的事儿,以后归我负责,你干你自己的事情去吧!”说完,他就咚咚咚地上了楼,直到听到儿子的门砰地开了又关了,梁星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都是我的错?儿子打游戏你不管,你不管我管还不行?我当妈的管儿子有什么错?对她妈如此吼叫,你不站在我一边,还训我!有你这样的丈夫吗?儿子不要我,老公也不理我,我怎么这么命苦呢?这日子没法儿过了!”越说越气,越气越委屈,鼻涕眼泪稀里哗啦。刚才还自豪的幸福生活,一转眼就变成了人间地狱。
金齐欣下楼时,梁星已经哭不动了,坐在沙发上发呆。金齐欣坐到梁星身边,抓住她的手,她挣脱了两下,被攥的紧,也就不再执拗。金齐欣说:“他是上瘾了。我跟他商量好了,下周一天只许玩儿一小时游戏,他答应了,你负责监督,怎么样?”
“如果超过一小时呢?”
“就断他的网。”
“好,既然他同意了,咱们就这么做!今天他那个样子算什么?还把我当妈吗?”
“孩子长大了,不能再把他当孩子!打游戏是他的错,你过去就关他电脑是你的错。”
“我的错?我应该等他再打两小时再关吗?你看到他那个样子了吗?玩游戏玩得魂儿都没了。你,你也太没原则了吧?他对我这妈那样,你都不管?你还对了?这都是你这当爹的长期听之任之的结果!翻了他的天了!”
“唉,你呀,怎么又冲我来了?对不起对不起!现在开始管,你看我的!我也没说你管他不对,你管他当然正确,方式方法有问题。好了好了,我没有捍卫你的权威,该千刀万剐!我赔罪!”金齐欣说着顺手把梁星揽进怀里,另一只手开始摸摸索索。
梁星的气儿一下泄了一半,半推半就地腻味着,说:“人家还生着气呢,你就搞这个,讨厌死了!今天又不是周六例会,这可是你在坏规矩,不是我啊!”
金齐欣抓住妻子的手往自己裤子里伸,说:“规矩是人定的,人自然也可以破了它。”
“我想破坏的时候,你总有理由坚持原则,你想破坏就常有理了。”
“那,那就不破坏了?”金齐欣斜眼笑着,握着梁星的手顿住了。
梁星鼻子里哼哼着,早抓住了金齐欣的要害狠捏了一下,嘟囔着:“去卧室!”
这些年,两人只在周六晚上亲热,吃饭睡觉一样定点定时,两人称之为“例会”。干干净净地洗完澡,松弛自在,慢吞吞一边说话一边做,实质工作不到十分钟,搂搂抱抱摸摸索索嘀咕枕头话能磨蹭两小时,那是梁星最幸福的时刻。两个例外,梁星月事儿和金齐欣偶尔疲软的时候,两人都会迁就对方,省了实质工作,枕头话儿这个程序却始终雷打不动。平时梁星经常有破坏规矩的企图,金齐欣却很少响应,老说上班上累了,没心思。周六于是变成了一周最美丽的日子。金齐欣只有在想讨好太太的时候才会破坏这个规矩,他和梁星都明白,这事儿一和谐,夫妻之间一切不快就都烟消云散了。家庭的欣欣向荣,不能不把功劳大大归功在规律的周六例会之上。
这天的枕头话自然离不开勇子。“小唐的儿女真了不起,学习都好得很,猫猫还当了学校女子球队的队长!猫猫她哥狗狗立志考SAT呢,我看是冲着美国的八大藤校去了。咱们勇子可怎么办啊?就知道玩儿游戏,愁死了!”
“你呀,总是人家人家,怎么在外面死要面子,装的理直气壮都是你好,回了家就都是别人的好了!各家有各家的活法儿,教育孩子的理念也不同,孩子更是个性迥异,对一个孩子合理的方法不一定对另一个孩子有效。勇子哪有你说的那么差?咱勇子学习也都没下过B,你看他不学习都能得B,如果用点功,还不一下子就得A了?男孩子成熟晚,你不用担心。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干什么了?还不是放学后一群一伙地在外面玩儿,掏鸟窝、射弹弓、扇烟盒?勇子不就玩游戏吗?既不出门闯祸,又不挑肥拣瘦。知足吧!戒游戏的事就交给我了,看我来软硬兼施,坚决完成老婆交给的任务!”金齐欣说着突然停了手里的摸索,起身说:“我得去看看他,例会需要中场休息,一会儿再继续。”说完,披了睡袍就出了门。
梁星微笑着,翻了个身,把薄被子拉过肩膀,自己摸了摸一丝不挂的身体,光滑稍欠,弹性良好。刚觉得潮热点点滴滴从身体深处涌起,金齐欣一走,就像堵了的水管突然通了,哗啦,水跑光了,只剩下干燥的空虚。为了勇子而终止例会,这也不是头一遭,谁让咱为人父母呢?梁星又翻个身,好像要把肉体欲望压在身下,换成精神活动。是,老公说的对,勇子除了爱玩儿游戏,的确挑不出什么毛病,学习中上,性格也不霸道。孩子小的时候,两人求学求职,在孩子身上花的功夫并不多,孩子上蒙特梭利私立学校,游泳啊乐器啊各种课外活动都跟随学校完成,放学后家长无需多虑。中国孩子个个都学钢琴,勇子也不例外,但死不喜欢,勉强学到4级就半途而废。国际象棋玩儿了两年也中断了。现在羽毛球是唯一坚持的课外项目,报了周五晚上社区活动中心非比赛性质的随意训练,也不需额外努力。比较起小唐和周凌云在孩子身上的付出,梁星顿觉惭愧。小唐的一双儿女都没上过私立学校,孩子的全面发展是爹妈的时间和精力实实在在搭进去陪出来的。猫猫比勇子小一岁,钢琴过了6级,还是学生会的年级代表。猫猫的哥哥狗狗比勇子大一岁,钢琴已经过了8级,省级数学竞赛中得过第二名,课外参加学校划船队,起早贪黑地训练,此外还每周在医院做义工6小时。两个孩子都是教会的青少年骨干,承担许多义工。据小唐说,多年来,周凌云和小唐一个人管一个,接来送去,晚上和周末都是围着孩子团团转,球队和船队还经常要到别的城市比赛,一走一个长周末,都要家长陪,大人因此也要为孩子的活动做很多义工。造就这样两个优秀的孩子,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你梁星和金齐欣比得了吗?现在才发觉该管孩子了,还来得及吗?哎,来得及要管,来不及也得管啊!
“我和他打了个招呼,把他机器的网络掐断了。”金齐欣回来一边往被子里钻,一边喜滋滋地说。
“是掐了全家的网,还是只断了他的网?”
“当然是断了他的网。”
“好,儿子就交给你了,我倒想看看你来硬的他怎么反应。”梁星嘻皮笑脸的,手开始忙碌起来,金齐欣却疲软了。他搂紧梁星,梁星的手就别扭的使不上劲儿。
“我有点儿累了,打球时好像扭了腰。咱们搂着睡吧,不做了。”金齐欣说。
梁星身体一团火,哗啦一盘冷水冲下来,心里不高兴,却又被金齐欣搂着,也不好发作。干干地皱了眉,觉得呼吸受阻,干脆挣脱出来,说:“唉,我看你是有点儿老了,最近老说腰不好,打球这运动应该是把身体越练越好,怎么越练越差了?明天去看看医生吧。”说完就翻了身,嘟囔说:“睡吧睡吧,一睡解千愁!”
金齐欣也翻身躺平了,回答道:“有人头痛脑热,有人高血压心脏病,有人就腰酸腿痛。什么大不了的?愁什么愁?这么幸福的生活,哪儿来的愁?睡觉睡觉,睡醒万般有!”
月,升了上来,弯弯一弧,挂在窗外树梢上。天空隐约地灰着,树深深地黑着,层次分明,白白的弯月像是黑幕上一个剪开的豁口,完美的一只眯缝眼儿,窥视着床上的夫妻俩安静的身体。夜深处,金齐欣发出轻微的鼾声,似小鸟节奏鲜明的啾鸣。树影摇曳,忽明忽暗。
杜杜:海內外平面紙媒發表作品三百余萬字。為“加華僑報”“渥京週末”“星星生活”等加拿大華文紙媒撰寫“杜杜之窗”“杜杜閒話”等文學專欄十餘載。小說、詩歌、散文屢獲美、中、加文學獎,多次獲得金獎。作品被收入十余部作家文集。已出版散文集《大路朝天》《杜杜在天涯》、詩集《上帝之棋》《一葉書簽》《玻璃牆裡的四季歌》、短篇小說集《青草地》《玫紅色的艾瑪》、微小說集《瑪格麗塔》、中長篇小說集《不吃土豆的日子》、古典詩詞集《草色入簾青》、英文詩集《When a poem speaks 》、長篇小說上下部《中國湖》等十餘部個人著作。《中國湖》榮獲2020年海外華文著述獎文藝創作類小說獎第一名。杜杜著書在Amazon世界各地國際網站上架發行。搜索詞:Dudu Anthology Zhanqing Du。杜杜是中國魯迅文學院35期學員,加拿大華裔作協、加中筆會、海外華文女作協、北美作協等會會員。以文字為舟,遊歷生活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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