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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布莱尔克里夫
最后龙泽的兄长帮助他缘了这个赴美留学梦。兄长通过关系帮龙泽办了一个公派赴
美考察的商务签证,计划是用这个商务签证进入美国,然后在商务签证的三个月的
有效期内把身份转成学生签证。飞机在洛杉矶着陆,下机后人流渐渐地在入关处汇
集,焦虑而不知所措的旅客静静地排队等待入关,表情更像逃难的难民。龙泽周围
的旅客大多是东亚和印度面孔,也有一些中东人和黑人。在穿制服的保安的监督下,
尽管队伍是安静的,但人们的眼神是骚动和不安的。在这种缓慢的等待中,有一人
最终按捺不住,开始大声念念有词地朝前挤。保安拦住此人,此人用中文激动而大
声地说他的下班飞机就要起飞,保安严峻地看着他,说了一些此人没听懂的警告。
旁边有懂英语的中国人开始向保安解释,此人也把机票递到保安面前,保安看了一
下机票,然后问排在最前面的人愿不愿意让此人插队,该人快速地点头说‘OK!OK!’,
该人的同意与其说是出于对此人的同情还不如说是出于对保安的敬畏。
第一关是查护照和签证移民局的关口,官员先问龙泽此行的目的和他的身份,然后
又问他带了多少钱,龙泽如实回答,官员要求数数龙泽带的现金,数完钱后,官员
麻利地在各种证件盖上该盖的公章,并放他过关。第一关后是取行李,尽管有传送
带的行李房就在肉眼能看到的前方,过了关的旅客还是匆匆地一路小跑地跑向行李
房。取了行李后的第二关是查行李的海关,查龙泽的官员是个穿着白色制服的高大
中年女性,先问了一些龙泽似懂非懂的问题,然后又问他带了多少钱,龙泽如实回
答,官员又要求数数龙泽带的现金,数完钱后,把手一挥让他过关。出关后,龙泽
的下一站是亚历桑拿州的凤凰城。凤凰城是这次表面上的商务之旅的终点,龙泽兄
长有个做生意的叫约翰的华人朋友住在此地,约翰将在凤凰城机场接他。在等飞机
的时,龙泽在候机搂内找了个僻静处清理随身所带的物品并把带的现金也数了一下,
结果发现少了四百块钱,龙泽不由自主地想到刚才过关的情景,也罢,好在过关比
较顺利。
凤凰城是建在沙漠中的新兴城市,此时虽是初夏,但这里已是非常的炎热,两边几
乎没树的崭新的黑色公路在浅色的沙漠中画出了一道起伏弯转的黑带,一路上能看
到不少正在建设中的建筑工地。约翰是个纺织品进口商,四十多岁,看上去精力充
沛但有点心事崇崇,他有一个看似同龄的妻子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儿在家。约翰自
称中产阶级,住在一个在郊外的有三百户人家的社区内,社区内都是独立的两层楼
的民房,民房在社区马路的两侧展开,房和房间隔不远,大该两米。房屋大小和模
样都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均为人字形的黑色油毡屋顶,每个屋顶上都有一粗和
一细但都不太高的两个烟囱。墙是三面红砖,正面是讲究的门和可放两个车的车库,
车库前有一个一车长的可做停车用的水泥地,水泥地前是社区的柏油马路。
进门是摆着一套棕色皮沙发和茶几的发客厅,客厅的地是浅色地毯,大窗户上有一
厚一薄的两层窗帘,靠墙放着一个大电视机和一套音响。客厅另一边连着饭厅和厨
房,它们其间没有间隔,像是一个大房间下的三个不同布局。客厅的右手边是通向
二楼的楼梯,二楼有三卧两浴,楼梯旁是一个放着洗衣机和烘干机的小房间和一个
放着一张小床的像是给客人准备的小房间。厨房不靠窗的一侧墙的中间放着一个四
个气灶的黑色的金属炉台,炉台有八十公分高,气灶下面炉台的中间部位是一个上
下开门的电烤炉。炉台的右侧是一个两米高一米宽的无色金属冰箱,左侧是和炉台
一般高的一边靠墙的厨房桌柜,柜上有一个白色微波炉,桌柜在墙的拐弯处又和靠
窗一侧的长桌柜相连,在这个的长桌柜中间窗下的位子安置有两个正方形的无色金
属水池,两水池间靠墙的一边伸出一个水管,水管上的上龙头可两边移动,水管旁
还置有一个可拉出来的带塑料管的模样奇怪的水龙头,水池在长桌柜中镶嵌的天衣
无缝。厨房中间是一个一米见方的,比墙边桌柜略高的大理石台,台上着砧板和一
套刀具,台的正上方是一个悬在屋顶的挂架,挂架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厨具,厨房
的地是塑料贴面。厨房的另一侧是饭厅,饭厅正中放着一个椭圆形的玻璃饭桌和六
只深色金属制椅子,饭厅靠墙的一侧放着一个两米高两米宽玻璃门的橱柜,橱柜内
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瓷具,饭厅的地也是地毯。在整个一楼的四周的墙上,凡事能挂
的地方都挂着大大小小的装饰在木框架内的画。在饭厅和厨房之间有一门通向后院,
后院是有长木板围成的,一边是个小游泳池,一边是个有顶棚的小亭台,亭台中放
着一个按摩池。据约翰讲,美国人家的内部陈设都大致如此,只是因贫富程度不同
而有质量上的不同,但游泳池并不普遍,这里的居民大多是高级白领阶层。对龙泽来
说,最奇特的是庞大的社区安静的出奇,车开在柏油路上基本见不着人影。从远高
处看,在炎炎烈日下的社区就像是在海市蜃楼之中。
来以后,龙泽就打电话和乔治亚州立大学的中国留学生学会联系住房的事,学生会
副主席婷租的出租房正好有一人要搬走,龙泽就和她说好价钱并定下此房间。龙泽
问约翰去亚特兰大的火车票在哪买,约翰说他不知道,他从来没坐过长途火车。原
来在美国人出远门多是或坐飞机或自己开车。在离开凤凰城之前,约翰带龙泽去了
一个他朋友家的聚会,聚会的目的是庆祝主人家的女儿生了一个小孩。此人家的主
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像是亚欧混血的单身母亲,脸上散发着轻松地微笑,她育有一个
十七岁还在读高中的女儿,生孩子的正是这个女儿。来的客人要么是母亲的朋友,
要么是女儿的同学,当女主人带约翰和龙泽去看小孩时,女儿和一堆同学也正在看
小孩。强褓中的小孩正在熟睡,小孩的父亲也在,一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子,一
脸友善,据说他和小孩的母亲是同班同学。小孩的母亲看上去就跟在一旁的她的同
学一样,一脸幼稚,还是个大孩子,但当她凝视小孩时所显示出的母爱,不亚于任
何一为成熟的母亲。除了年青的父亲略有一丝难于察觉的忧愁外,龙泽在小孩母亲
和祖母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对未来的担心。从这家出来后,约翰跟龙泽说他要顺路去
看一位女士,并要龙泽不要和他老婆说起此事。约翰说该女士是他的女朋友,也是
他认识他现在的妻子前谈的女朋友,由于对方家长的反对,他们没成,但她一直没
结婚,现在他是背着妻子和她来往。交谈中,约翰流露出这种双重生活令他心身疲
惫,但他又两头放不下。龙泽惊讶于约翰告诉他这个过客如此的隐私,大概是他压
力太大想与人倾吐的缘故。
飞到亚特兰大是下午两点左右,拎着大包小包出出口后,龙泽就按照未来室友婷在
电话里给得路线图开始找路。先找到在机场内的地铁站,正当龙泽在自动售票机前
阅读购票指南时,一个穿得非常干净和整洁的中年白男子上来和龙泽打招呼,并问
龙泽需不需要帮助。龙泽如实说他是第一次来此地,不明白怎么买票,该男子立刻
给他解释并示范性地买了一张票,票全是通票,龙泽就如法泡制地投了一块钱的硬
币买了一张票。男子问龙泽去哪。龙泽报了一个地址,男子说他知道该地址的大致
位子。男子问龙泽知不知道怎么走,龙泽把婷说的重复了一遍,坐地铁到林伯站下,
然后改乘三十三路公车到布莱尔克里夫站下就到了。该男子说他知道林伯站,他也
要在林伯站转另一趟地铁,到时他将提醒龙泽。在进地铁站的路上,男子说他叫保
罗,在可口可乐公司上班,家住在亚特兰大北部的郊区,龙泽也做了自我介绍和来
此地的目的。亚特兰大地铁有南北线和东西线,两线在市中心相交,龙泽乘得是由
南向北之线,这个地铁并不全是在地下,一会儿地下一会儿地上,其实大部分时间
是在地上运行。车从机场开出时,车厢有五成满,大多是穿得周武正王带着大包小
包刚下飞机像是白领的旅客,大多数是白人,及少数是黑人。当车开出后,一路走
走停停,上来的乘客多为黑人,也有少许西裔,多数穿着像是很久都没洗过的蓝领
工作服。一路上车厢内静静地几乎无人在交谈,有座位的人基本都处于昏昏欲睡之
状态,大概经过一天的工作和路途劳累,人们都累了。
机车从机场开出后一直行驶在地面上,沿途能看到一些陈旧的独门独院的民房,多
为一层楼的平房,还能看到一些不大的像是厂房的旧建筑和一些稀稀啦啦的树木,
只见一些不新的轿车和皮卡行驶在路上,而不见人影,一路看上去决不像一个新兴
发达的城市。快进入市中心时,在车厢里能看到前方高耸如林的高楼大厦,有高有
低,鳞次栉比地出现在前方远处,这时机车突然驶入了地下,车厢依旧明亮,周围
的景色去变成了单调的隧道壁墙。在地道中行驶了四五站后,车又从地下开出,来
到地面上,周围立刻又变成宽阔的自然风光,以前看到的市中心的高楼大厦已被机
车抛在远远地后方。这时周围的自然景象更像是一副田园风光,两边开始出现长有
高大树木的深林,深林里的民房和柏油路若隐若现,间有修剪整齐的大片草地,在
初夏下午的阳光中散发着金光。显然在亚特兰大地区,穷人多住在南面,富人多住
在北面,之间的市中心是这两种人共同工作和交叉的地方,而龙泽将要去的乔州州
立大学正处在城市的正中心。
从地下出来后的第一站就是林伯站,保罗没忘记提醒龙泽这一站是他该下车的地方。
下车后,保罗由于要转车而将不出站,但保罗指着一个方向对龙泽说:‘那就是你
要上公交车的地方,你只需从前面的楼梯上去即可,再一次欢迎你来到这个亚特兰
大,祝你学业走运!’,龙泽也赶紧说:‘非常感谢你的帮助!’,保罗又说:
‘不用谢。’,刚到美国的龙泽还有点不太习惯这种彬彬有礼的语言。地铁站有不
少人上下进出,偶尔能看到一两个穿黑制服的警察在巡逻,警察总是把上衣扎在裤
腰的皮带里,皮带上的带套的手枪,手铐,手电,和其他的东西一目了然,他们的
身体都健壮像运动员。三十三路的起点就在此站,票也只有通票,二十五美分坐到
底,司机也兼售票员。一路上车都没坐满,大概总有一半的座位是空的,乘客多为
老人,黑人,和西裔。中途到站时,要下车的人会拉一下车窗上方的铃线以示有人
下站想下车,否则司机如看无人在车站等车,将不会在此站停车。三十三路在深林
覆盖的社区内穿梭,几乎每过一个拐口,龙泽都会看到一个教堂。婷所租的出租房
是在布莱尔克里夫路边的一个不大的出租房社区,内有五幢半新不旧的建筑,每幢
有五十户人家,全为出租房。每幢建筑有上下两层,每层有五户人家,每家均有独
立的一前一后的两个进出口,二楼的进出口是由设在户外的铁制楼梯连通。出租房
内有三个卧室,两卫,两厅,和一个厨房。房内现住有三人,大陆来的婷和强,以
及印度人苏古塔,他们和龙泽一样都在乔治亚州立大学读书,龙泽租的那间其实是
进门处用塑料布隔开的客厅,这间的价钱要便宜点。婷是早三年来的,身体显得很
单薄,脸色很苍白,现在一边找工作,一边读她的第二个硕士学位。强是早一年来的,
三四年前从国内名校毕业,刚从经济专业转到计算器专业,他说计算器专业好找工作。
强中等身材,显得瘦弱,高高的额头下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总是处在一种沉思状态。
苏古塔是个中等身材,皮肤黝黑,身体壮实的印度人,也架着一副眼镜,来美已有三
四年,正在读工商管理硕士。美国大学室友的概念和龙泽读书时的中国大学的有点不
一样,中国大学的室友指的是同住一间屋的人,而美国大学室友指的是同住一套房,
但不同房间的人,这当然是因为这里的居住条件已经好到不必几人住一间。
龙泽第一件要办的事是转身份,他和三位室友聊起此事,苏古塔说这事好办,只要
找个律师即可。婷说龙泽应该先问一下学校国际学生办公室的副主任汤姆,她听说
汤姆知道怎么办,也许他能帮龙泽办,也省了花钱请律师。乔州州立大学有夏季学
期,夏天学校仍照常办公。第二天,当龙泽在学校办手续时和汤姆提起此事,龙泽
想这种事不是国际学生办公室份内之事,他并不报太大的希望,只希望汤姆能给他
指个正确的方向。汤姆说这事他知道,他以前帮学生办过。然后汤姆告诉龙泽他有
两个选择,一是花钱请律师办,二是如果龙泽信的过,汤姆的国际学生办公室可以
免费帮他办,但龙泽要自己付移民局受的申请费,龙泽选择了后者。汤姆又说这事
得分两步走,先办现有商务签证的延期,然后再申请转成学生身份,这样移民局就
不会起疑心,汤姆再三强调保持合法身份的重要性。龙泽欣然按计而行。果然数月
后,顺利地拿到了学生签证。汤姆看上去五十多岁,他说他是学校的教历史的老师,
因为喜欢和他国际学生打交到,他应聘了这个职务,但仍在教一门课。当时没有主
任,汤姆其实是代主任的角色。显然,汤姆深得留学生的心,几乎人人都对他赞口
不绝。他能明白,理解和帮助像龙泽这样有点像是钻空子的学生,而这样的学生还
不少。
汤姆为人非常友善,甚至常常给人谦卑的感觉,一次龙泽和汤姆走在学校里,逢到
认识的学生和老师他总是热情的打招呼,学生总是会给予热情的回应。碰到老师,
汤姆总说:‘某某博士,你好!’,但的是对方并不总给予同等的反响,很多次其
他老师只是冷冷地点点头。不久后,婷和强说起汤姆是公开的同性恋者,而且他还
没拿到学校的终生雇用合约,也就是人们说的长期饭票。美国大学基本有二种方式
雇用老师,一种是有年限的合约,合约到期后可续约或终止。另一种是终生合约,
学校要管一辈子。前者往往是青年或可有可无的老师,后者则是小有成绩的有前途
的中年老师,或写了书立了说的有成就的老师。据说如果一个青年老师在七八年里
拿不到终生合约,就说明他最终能拿到的希望也不大,最好还是换个学校试试。汤
姆已在此学校工作了十多年,看来他是没希望拿到终生合约了。尽管受学生爱戴,
他的副主任职位也一直没转正。后来学校从外地招来一位主任,汤姆因和新来的主
任工作方式上有分歧而离开了国际学生办公室,而这位新主任是公事公办的风格。
苏古塔和龙泽同岁,来自印度东北部的一个富裕家庭,他说他是泰戈尔的同乡。苏
古塔是家里的独子,有一个妹妹,从小到大受到良好的教育,在印度一所名校读了
生物学本科和硕士,然后来美国读博士。在来美国前,他生命的轨迹对于他和家人
都是清晰和有前途的,只需照着走下去即可。可是来美国后的几年内,他的生活发
生了没有预见的变化,他的未来也从此变得捉摸不定,前途暗淡。大概是由于处在
生命的低点,苏古塔说话总是牢骚满腹,愤世嫉俗。苏古塔在印度时,他的生活完
全是在家和校园渡过,对外界和生活本身了解的不多,也不需要了解太多。来美国
后,虽然他在芝加哥的一所大学读有全奖的博士,不需担心衣食,但生活环境的变
化使他不得不需要自己建立一个新的自己的生活。他结识了一些从自己家乡来的在
当地开出租车的司机,后来他也利用空余时间开出租车挣钱。大概是由于对学校生
活的腻烦,大概是由于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大概是由于对生活和生命意义的思索和
迷茫,大概是各种原因都有点,他决定暂停读书而专心开出租车。这一开就是两年,
当他想通了又想回学校时,学校已不在再需要他,更糟糕的是由于两年没注册读书,
他早已自动失去了他的合法身份,当他重新向移民局申请学生身份时,他遭到了拒
绝。他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在三个月内回国,这样他将来还能申请来美,二是继续
待下去,这样身份就黑了,他选择了后者。苏古塔想如果现在就回去,即没拿到学
位,又没赚到钱,生活也没目标,对亲戚朋友没个交代,其实是没面子,看来面子
观是各国都有的。他打算留下来读完一个工商管理的硕士学位再回去,这样能挽回
一些面子,而且回去后或许能找份白领的工作,但风险是他将进入美国移民局的黑
名单,十年内不得申请来美。
苏古塔心里总惦记着他的计划,想着什么时候和还需要多少钱能完成学业,完成学
业后还要挣要多少钱再回去。这样一来,他在中途就不敢回国,无论是当她唯一的
妹妹结婚时,还是当他的父亲病重时。龙泽从苏古塔处了解了许多美国的知识,体
育如棒球,美式橄榄球和大学篮球和橄榄球,美国政治如民主党和共和党知争,人
种状态如白人,黑人和墨西哥人的生存状态,流行影视和明星的节目,饮食大众化
的美国餐,墨西哥餐,和意大利餐,购物如各大百货公司和其档次和价位。有时苏
古塔会有意问龙泽一些有关美国的知识,龙泽往往答不出,于是他就解释。一次苏
古塔问龙泽:‘你知道什么叫WASP吗?’,龙泽说不知,于是苏古塔解释道:‘WASP是
白的,盎格鲁-撒克逊人,和新教徒的英文第一个字母的缩写,美国总统到目前为止
除肯尼迪外,全部都是WASP。’。龙泽问他:‘盎格鲁-撒克逊人不都是白人吗?为
什么前面还要加个白的(W)?’。苏古塔说他也不清楚,也许是WASP比ASP叫起来顺
口。
这时是一九九六年夏天,奥运会即将在亚特兰大举行,这也是龙泽当初从几所录取
他的学校里选择来这里的原因,整个城市沉浸在一副忙碌之中。苏古塔说现在与奥
运会有关的临时工作很多,他找了一份,报酬比打餐馆强。由于还没有社会安全卡
和学生身份,苏古塔告诉龙泽他还不能找这样的工作,龙泽只能找付现金的工作如
给餐馆打工。打餐馆是当时留学生的必修课,因为当时的学生大多很穷,即使有全
奖也不富裕,打餐馆即能得到一些急需的额外收入,又能成为开始了解当地社会的
一个窗口。后来才知道,打餐馆并不是留学生独有,美国中学生从初中或高中起就
在连锁的快餐店如麦当劳和肯德基等打工,这些公司还专门为学生设计工作时间表
和职位。
留学生在中餐馆主要做两种工作,一是餐厅伺应生二是送外卖,龙泽的第一份工作
是当伺应生,在一家做老美生意的中餐馆。对于初来乍到之人,语言上最困难的是
听力,无论英语考的如何,由于从未在一个英语的环境生活过,一开始都很难听懂
老美的话。在第一天上班前,婷和强提醒龙泽听力的事,并告诉他一些做伺应生的
常识和窍门,龙泽也试图记下一些菜的英文名字。老板是个中年妇女,很多年前从
香港移民到这里,一直在做这一行,行事非常麻利,对餐厅里的除了大厨师以外员
工总是在不停地指指点点,似乎没人能令她满意和放心。正像婷和强说的,龙泽的
确听不明白老美的点菜,他不得不让客人指着菜单告诉他。点完菜后是送水和饮料,
菜做好后是上菜,由于是个点个的,每个客人都有一份,客人用餐时要加水和饮料,
用完餐后是结账,客人走后是清理餐桌,换上干净的桌布和餐具。在中午的高峰时,
由于要同时应付几桌,龙泽感到手忙脚乱,勉强应付,也出现过上错菜。一个中午
干下来,腰酸背疼,腿脚也疼。就这么干到第三天,老板告诉龙泽明天不必再来,
因为他的手脚还不够麻利,老板要的是更熟练的工人。
这三天的经验对龙泽来说是非常有帮助的,当他打第二家时,他感到好应付多了。
这第二家是在CNN大楼里的一家中餐厅,老板夫妇是韩国华侨,说一口山东话,一起
经营着这家店。由于这里附近的公司员工加上游客很多,中餐时间特别的忙,餐厅
里总是满满的,有时老板在附近上大学的女儿会来帮忙。老板四五十岁,瘦的使人
不会相信他是开餐馆的。龙泽从没见他笑过,总是像一个很不满意的监工,似乎周
围的人都欠了他的债,或站了他的便宜。有次龙泽跟他说明天学校有考试不能来,
他说明天CNN内有个活动,将有很多人来吃饭,他要龙泽明天一定要来,并要他改天
再去参加考试。龙泽不明白他怎么会认为考试能随便改期,并试图说明考试由老师
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但他争辩说她女儿的考试就可改期,似乎龙泽在欺骗他。
无论他怎么想,龙泽的考试不能改期,龙泽也不会为了帮他而不惜错过考试。他看
说服不了龙泽,就说如果龙泽明天不能来,那么以后就不用来了,这天就成了这第
二家餐馆的最后一天。似乎餐馆这行是非常折磨人的行业,至少从这两位餐馆老板
身上龙泽看不出丝毫的人生乐趣,享受和偶尔的幽默,更像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不幸
的人。
从中国偷渡到美国的人很多来自福建,到美国后,他们中很多人在中餐馆做厨师。
龙泽打的第三家餐馆的厨房就是由三个从福建的偷渡客主持,小李,小王,和小陆,
他们从一个村出来,在国内都有妻小,显然小李是他们三人的头。小李说他们是借
钱偷渡,来后再先打工还债,然后再为自己在国内的家挣钱。虽然他们是偷渡客,
但他们却办到了合法身份,原来他们利用有关政治避难的法律漏洞而成功地得到了
合法身份,并正在等绿卡,这大概也是为什么这么多的人敢于挺而走险的原因之一。
小李他们的生活除了餐馆就是宿舍,一年四季天天如此,不知何时他们才有机会和
兴趣来了解这个他们生活在的国家,以及他们的在这个国家的可能的机会和前途。
一次小李问龙泽能不能带他们三人去嫖妓,他说他们需要一个懂英语的人做翻译和
带路,而且他们会为龙泽买单。龙泽觉得此事不好办,其一他不知妓女在哪儿,其
二他知道在此地这是非法的事,其三到时要是被敲竹杠或发生争执不知该如何处理,
其四是龙泽对此事并无兴趣,也不值得为此去冒风险,所以他一口回绝了小李,并
劝他们也不要去。大概他们认为在资本主义的美国,妓女是个合法职业,其实不然,
在美国,除了内华达州的个别地方妓女是个合法的外,在其他地区妓女一概是非法
的。
乔治亚州立大学是一所新兴的城市大学,建于1913年,在美国算是比较年轻的学校。
学校位于市中心,最早是培养在职员工的商业夜校,随着美国南部的开发和亚特兰
大人口的快速增长,学校也发展成一所有两万多在校本科生的综合型大学。这里几
乎有除了医学外的所有科系。商学院是该校的龙头,专业分的非常细,白天晚上都
开课,以方便学生选课,尤其是硕士研究生的课多在下午和晚上以方便在职青年,
而硕士生百分之八十是在职学生。龙泽读的是工商管理硕士学位,课程分为基础课,
中心课,和专业课,前者往往是后者的比修课。对同一学院的所有硕士学位,基础
课基本一样,中心课有很多交叉,专业课有少许交叉。学生可以随时换专业,但必
须完成其专业要求的课程,所以如在基础课后换,几乎没影响,如在中心课后换,
就得多读一些课,如在读专业课后换,那补得就更多了。全职读一个硕士学位平均
要两年,学生也可以读二个以上的学位,多出的学位只需读多处的课,所有相同的
基础课和其他的课都可免读,这样多读的这个硕士学位如在同一学院往往只需一年
即可完成。龙泽在校的三年时间里,一共换了三次专业,拿了两个硕士学位。学费
按州内学生和州外学生分,州内学生读一门课平均是两百多块钱,州外外学生要付
一千块左右,留学生属州外学生。州内本科生如保持成绩在B以上,还能得政府发的
全额奖学金,这个奖学金是由州政府经营的彩票公司所资助。留学生的诀窍是设法
在学校找一份能免学费的差事,或教师助理或实验室助理,这些职务是学校特意为
学生而安排,一般招研究生,一周干十到二十小时不等,学费全免,工资则因职位
不同而不同,年薪从三千到三万不等,当然学校在职员工如选课也一律全免。
由于夏季学期对留学生没有最低学时限制(春秋俩季留学生必须以全职学生的身份读
书,而全职学生往往被要求修三门以上的课的学时),加上初来乍到,龙泽只选了一
门基础课,多出的时间主要用在看电视上以便尽快能听懂老美的英语。正像婷和强
说的,第一门课上课基本听不懂,只得靠课外的阅读来跟上课程的进度。在课堂上,
最让龙泽担心的是老师的提问,不是怕回答不出,而是怕听不懂问题而尴尬,在这
第一门课中,龙泽碰到不下五次这种尴尬。这里的课也怪,老师上课总是向学生提
问题,很多学生会主动举手回答,但老师经常会叫不举手的学生答以便让每个人都
有机会回答。特别是工商管理的课,老师总是在上节课结束时要求学生在下次上课
前阅读某章节和做课后作业,作业往往要在上课前的某天上交,以便老师能在课堂
上评讲。上课时,先点名,无故旷课会被罚分。老师基本是照书讲的少,案例分析
的多,引导学生讨论的多,讨论多为就地分出的小组讨论。另一个特点是考试多,
几乎每个礼拜都有小考或作文或作业,期中有正式的中考,期末有大考和作文,最
后的成绩按小考,中考,大考,和作文的中和来算,一般是,小考站百分之二十,
中考站百分之二十五,大考站百分之三十五,作文站百分之二十,但因老师和课程
的不同会有不同。课后作业多为小组作业,这个做课后作业的小组一般由老师在第
一节课随机指定,四五个人一组。在公布小组后,老师会让个小组立刻在课堂上开
个小会以便选出个小组长,一般会有或有组织能力或爱领头的人毛遂自荐,然后大
家把各自的电话号码和电子邮箱写给小组长,小组长会整理并邮给每个人,同时大
家会个报家门做一番简单的自我介绍,以便找到一个大家都方便的聚会的时间和地
方,一般会是学校的图书馆,或某个人的家,时间一般是上下课间或周末。
这样一来,课外的负担颇重,一要阅读大量的课本,二要查文献写作文或做作业,
三要做一部分小组作业和开会,临考前还要准备考试。中国留学生大多要打一到两
份工(学校一份,校外一份),在正常情况下同时要应付至少三门课,日常生活不得
不排的满满的,连针都叉不进,睡眠时间很少,无怪乎龙泽见到的中国留学生多是
身体瘦弱脸色苍白。在这种情况下,留学生也自然会去找省时间的捷径,如抄袭前
辈或他人的作文或作业,或抄文献,小组作业尽量推脱给其他人,打听老师以前的
考试试卷,甚至考试作弊,五花八门。但这样做的风险是,一旦被抓住,将会被学
校开除,曾经发生过一个学校因相互抄袭同时开除了二十多个中国留学生之事。老
师要求作业和作文均在电脑里完成,只上交电子文件,龙泽在国内时不使用电脑,
更不用说用英文打字。记得第一次写作文,由于不习惯转换大小写字体,为图省事,
龙泽全用大写字母打字,结果被老师退回重写,因为全用大写字母写的文章很难读,
而且不合书写常规。
进入八月后,奥运会就开始了,与奥运有关的活动成了亚特兰大的中心。奥运会的
很多赛场利用了各大学的现有场地,如羽毛球在乔治亚州立大学的体育馆,跳水在
乔治亚理工,游泳和足球决赛在乔治亚大学。其他的比赛场馆也多为现成的设施,
如体操和举重在职业美式橄榄球的会馆,篮球在美国国家篮球协会(NBA)鹰队的主场
体育馆,乒乓球在乔治亚州展览馆。新的设施是田径及开幕闭幕用的主体育场和选
手村,这个体育场就在乔治亚州立大学附近。奥运会结束后,主委会把此体育场送
给了著名的亚特兰大职业棒球勇士队,并负责把勇士队的旧球场拆除,把选手村送
给了乔治亚州立大学改作学生宿舍。由于没人或公司买这些地产,留在主委会手上
只能成为烫手的山芋。总之在奥运会后,一切设施不能出现闲置,因为它们需要钱
来维护。旅馆业也如此,他们明白奥运会期间需要很多额外的床位,但他们仍然不
愿多建旅馆,因为奥运会后这些多建的旅馆将变成累赘。主委会和政府只得求助于
居民,动员居民打开他们的房门来迎纳各地来的看客和游客。美国一般的家庭都有
宽松的居住条件和额外的客房,很多家庭参与其中,这样一来,奥运期间的旅客安
置问题几乎没多花钱就解决了。
亚特兰大奥运会主委会是一个私营机构,由一个律师牵头,加上几个合伙人。政府
能做的事主要是协调和支持,除了联邦政府花钱扩建了横穿亚特兰大市的联邦高速
公路,州政府和市政府基本没特别化钱,当然如果这届奥运会最终亏本也与政府无
关。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为奥运会而建的世纪公园,公园并不大,和有线新闻网(CNN)总
部大楼隔这一条窄窄的街道。公园内有一个音乐喷泉,搭建了几个舞台,在奥运期
间,这几个舞台从早到晚轮番上演各地乐队的免费音乐会。龙泽第一次来世纪公园
还是在奥运会前,公园基本完成并已对外开放,为筹集资金,公园正对游客出售公
园进口处铺地砖的命名权,化三十快钱,游客就有权在一块红色的砖头上刻亲人的
名字,但有字数限制,当时地上已有一些铺好的命名砖。当然游客不用自己操刀刻,
认购的游客只需付钱和提供要刻的字,带字的砖头将在特制工厂生产。龙泽心想三
十块钱倒不贵,但把亲人的名字刻在地上踩似乎超出了中国人的生活习俗,龙泽也
就打断了把父母名字刻在砖上的想法。
奥运会开始后,龙泽常来这里听音乐会,有时自己来,有时和室友一起来。出国前,
龙泽就喜欢美国六七十年代的经典流行歌曲,但音乐会上演的尽是当代的流行歌曲,
除了乡村歌曲的旋律还熟悉外,起它都没听过,对各种各样的摇滚乐的分类更是一
无所知,看着摇呼呐喊如痴如狂的青年观众随音乐而动时,龙泽感到了在文化上的
差异,因为他丝毫感觉不到扭动身体的欲望。这种差异即可能让人不敢向对方靠近,
又可能激起人的好奇心,前者会使你变得更加孤独而愤世,后者会让你显得更谦虚
和无知,而中国留学生常常在这两者之间摇摆。六七十年代的经典流行歌曲有时在
咖啡馆和大型百货商场还能听到,它们的节奏比较慢和软,比较适合大型百货商场
购物这种场合,所以它们被称为软摇滚。当代的的歌曲更硬(也许除了乡村歌曲),
更像是在说和喊而不是唱,使用了更多的重金属吉它和在乐器上直接敲打的技法,
节奏明显加快,很难听懂唱的歌词。尤其是金属片在金属琴弦上划过所产生的刺耳
的音响,就像电流一般能立刻让观众兴奋起来,观众又像长期受过条件反射训练的
动物般,整齐划一地发出相似的尖叫和狂热的身体语言。这多少令龙泽联想到传说
的文革时红卫兵在天安门见毛主席的场景,看来忘我的狂热的感情无处不在。歌词
也没了以前的诗情画意,而更多的是直白的陈述,即像是表白,又像是心理分析。
也许是因为被软摇滚磨了几十能后,人们的感觉已经变得麻木,歌手们不得不用呐
喊和更直截了当的表白来刺激和唤起人们的感觉,少了一份诗情画意,却多了一份
朴实真情。
奥运会比赛的门票有高有底,视比赛而定,如乒乓求和羽毛球比较便宜,篮球和田
径比较贵,当然任何决赛的票都比较贵。龙泽看了些有中国选手参加的乒乓求和羽
毛球的中间阶段的比赛,以及一场中国女蓝的比赛。男篮的票比较贵,尤其是有美
国队参加的比赛,正巧中国男篮和美国梦之队分在一组,中国人最想看的就是这场
比赛。龙泽和室友强很早就在留意这场比赛,票早已告罄,比赛的前一天,他们的
胃口已经被吊的高到一定要去看比赛,他们商量好第二天去比赛馆等退票,婷表示
她也想加入。第二天当他们提前到篮球馆时才发现有很多人在等退票,也有黄牛在
买票,但贵的离谱,一张二十快的普通票要价一百块。比赛开始后,他们还是没有
等到观众的退票,这时他们要么回去要么买黄牛的高价票,想到这个比赛千载难逢,
他们决定豁出去买黄牛的票,一百块一张,一人买了一张。当他们急匆匆地来到进
口时,检票员是一位穿着白色自愿者体恤,看上去六七十岁的老大妈。大妈看了一
下票然后说他们的票是假的。龙泽实在不相信,这票复杂的连龙泽都要看好一会才
能明白座位在那里,而大妈却一眼能看出票是假的。他们不相信是假的,老大妈就
耐心地告诉他们为什么,龙泽它们很快也明白了,老大妈又说这样的假票这几天经
常出现,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看就知道的缘故。对于龙泽,强和婷,这毋宁是个晴天
霹雳,本来是豁出去花了大价钱买票看场盼望已久的千载难逢的比赛,现在却是鸡
飞蛋打,不仅为看比赛的而孕育出激动心情被猛然打断并被降到了最低点,而且损
失了一百块钱。一百块钱对他们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打餐馆要打十多个小时才
能挣到的钱。他们三个有点魂不守舍地走出来,当看到还有不少在外面等票的人时,
不知谁提议再把票买掉。这个提议太诱人了,以至他们迅速地在思想里寻找说得过去
的理由来卖这三张假票,因为被骗而去骗人显然是个说不过去的理由。有人提议把票
卖给白人老美,他们一定能进去,这个看似毫无道理的理由却令人信服,它是一种
直觉,而直觉往往真实。他们把票卖给一个带小孩的中年老美,并快速地离开,在
走出人们的视线后,不知谁提议他们最好快跑以防假票被发现后有人追来,于是三
人一路狂奔到世纪公园,这时天已渐黑,公园内人山人海,有一台大型音乐会正在
主演出台上演,有三个乐队轮番演出。
当诚信和金钱不可得兼时,人们有时会选折后者,但人们在挺而走险之时总是要幻
想出各种各样的一厢情愿的理由来美化和欺骗自己,使自己顽强地相信自己是道德
的,尽管在他人眼里这是显而易见的不道德。因为人有道德观,人要幻想自己是有
道德的好人,人得生活在一个道德的世界里,即使它是被幻想出来的。所以有人说,
在智者眼里人就像个固执的孩子,喜欢折腾又喜欢掩盖,即陶醉于自己的幻想又担
忧着灾难的到来。人们总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一个是自己脑子里的幻想世界,一
个是他周围的真实世界。但这两个世界并不总相隔绝,当这两个世界被少许打通时,
人们会产生更复杂和矛盾的心理,人就生活在这种复杂和矛盾的心态之中。
当晚他们在世纪公园待到十点过才会去,回到家时是当晚十一点左右,强习惯地打
开电视,电视中正在报导一起刚刚发生在世纪公园内的恐怖分子干的炸弹爆炸事件,
已知一人死亡,多人负伤正在急救之中。电视在反复播放着被正巧拍到的炸弹爆炸
瞬间的画面,他们惊奇地发现炸弹爆的位子正巧是他们半小时前离开时站过的位子,
看来命运还不想用这么严厉而快速的方式惩罚他们,而只是想在他们的心灵上留下
一道永久的伤痕。
离下学期开学还有几个礼拜,留学生们都在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打工赚钱,毕竟出
门在外,兜里多点现钱要踏实的多。龙泽打了几家餐馆,没一个老板对其满意,老
板需要的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的人,他们在这个雇用市场里有绝对的发言权。为了
不引起身份和税务上的麻烦,留学生在校外打像餐馆这样的工作一定要拿现金(老板
为逃税也愿给现金),否则需要到学校办理工作许可,这种工作许可一是时间上有限
制(加上在学校的工作每周不能超过二十小时,除夏天外),二是工作必须与所学的
专业有关。打餐馆的好处是不需要车就可去上班,因为餐馆附近总有公交线。还有
一种适合留学生干的能拿现金的工作是华人商店的店员,如家具店,电脑店,餐具
店,和杂货店。
看来对龙泽来说餐馆不是留爷之处,为了另谋途径,他不得不学会开车。第一件事
是考驾照,听了强和婷的介绍后,龙泽没想到此地的驾照是如此的好考(美国各州的
规定有不同)。考试分两部分,一是笔试,二是路试。笔试考的是一本薄薄的交通手
册,花一两个小时就能熟记于心,因为书中多数是常识。笔试是在电脑上答卷,随
到随考,交通部门在城市的东西南北个区都设有办公室和考点。龙泽去的是在学校
附近的考点,进门时已有不少人在排队报名和考试,大部分看上去像新移民,多数
是老墨。排在龙泽前面的一中学生模样的少女和一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中年男
子问龙泽是那里来的,当龙泽告诉他后,他说他有个亲戚去过中国,他也希望有天
去中国看看。美国的中年白人男子特别喜欢和陌生人交谈,无论你从那来,他们都
能和你这样那样地找到一些共同点和谈资。原来这是一对父女,父亲带上高一的女
儿来考试,在乔治亚州,十五岁就可考驾照,但这种驾照叫学习驾照,持照者不能
单独开车,一定要有一个持正常驾照的成人在一旁坐着。少年要到十六岁以上才能
单独开车。龙泽问了一些有关填表的情况,男子指着一栏有关出车祸死亡捐献器官
的项目说,如果同意死亡后捐献器官申请费会便宜,他女儿已决定捐,这时女儿插
话说她捐不是因为便宜而是因为这是应该做的正确的事,她似乎想纠正两个成人在
这事上的出发点。
笔试后就可得到一张学习驾照,这种学习驾照允许你在有正常驾照的人的陪伴和指
导下开车,当你觉得胸有成竹时随时可以参加路考。路考的地点不如笔试那么多,
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考生要自带车。考试有在考场内的,也有在马路上的,当然
在考场内的要容易的多。龙泽借室友婷的车学了一次,车是自动车,龙泽很快就学
会了基本的操作。路考时龙泽借的是同学玲的车。玲是台湾人,老家在四川,喜欢
戴有颜色的隐形眼镜,常常谈起她在台湾的叔辈亲属回四川相亲时闹出的笑话。龙
泽去的是一个在考场内路考的考点。考场在一个商业中心的停车场里,停车场内的
交通不多,进进出出的车开得也不快。考完后,考官按规定向龙泽解释他的成绩,
那些项目好那些项目还有待改进。龙泽心想考官如此解释恐怕说明自己没过,最后
他说龙泽的总分是七十五,而七十就可过关。龙泽在后来的生活里常常会听到各行
各业打交道人都会做这种耐心的解释,即使是并不十分友善的人如一些警察和政府
工作人员,这似乎并不完全出于耐心因为不可能人人都有耐心,而更像是一种生活
习惯或处理问题的习惯。
拿到驾照后就是买车,买旧车,龙泽从一个在餐馆一起打过工的同学处卖了一辆已
开了近二十万英里的手动丰田车,除了水箱有点漏水和油箱有少许漏油外,其余尚
可,花了六百块钱。龙泽提起他在学车时开过两次自动车,从未开过手动车,此兄
说不要紧,他当时也是买车时跟车主学会开手动车的,他会在交车的那天教龙泽开。
第二天,此兄把车开到龙泽的住处,并如约教龙泽开手动车。先是讲解一番,然后
又示范一番,龙泽又照葫芦画瓢操作一番,问了些问题并试图一一记住要点。然后
他建议龙泽在晚上没人时把车开到家对面的购物中心的停车场练习。大概练三个晚
上就可上路开,但要先在小马路上开,开几个礼拜后才能上高速公路。他要龙泽相
信他因为这都是他的经验,走时又嘱咐龙泽要在车内常常备一桶水和一罐油以便随
时添加。龙泽相信他并照计而行,果然车技在一天天的自我发现和自我修正中熟练
起来。先是上小路,然后是上高速,几个月后最终感到能熟练地驾驭此车。在这期
间最令人尴尬的是由于掌握不好手动车起速时的换档,龙泽常常在交通路口(尤其是
上坡的)等红灯后无法起动车,经常不得不招手让后面排着的一长串车先走。像龙泽
这样自学驾驶的人之所以能生存下来,要感谢美国良好的公路和严格遵守交通规则
的人们。如果二者缺一的话,龙泽恐怕都活不到今天。龙泽注意过即使是在半夜没
有警察和红绿灯的小道上,大部分老美仍然会在有停止牌的路口按规定停下来,让
后再开走,当然也有少数人偷奸耍滑。
(2) 打工
有了驾照和车后,龙泽就开始找店员的工作。亚特兰大有个不小的华人社区,有个
不大的中国城,华人多从大陆,港台,和东南亚来。不少华人开小公司,主要是中
餐馆和为华人服务的杂货店,还有些小的进口贸易公司。有几份中文报纸,多数免
费,版面一半是广告。当龙泽在一份免费报纸的广告里看到一家华人开的家具点在
招店员时,就打电话去应聘,在电话里和老板聊了一阵后,老板决定约龙泽来公司
面试。公司在亚特兰大西郊的一条不繁华的公路旁,老板是台湾本省人,四五十岁。
店面很大,旁边还有一个大仓库,公司从中国大陆进口家俱和塑料花卉,即零售又
批发。在店内工作的员工有大陆来的,香港的,和台湾的,在仓库工作的全是或合
法的或非法的老墨。面试后,老板当即答应雇用龙泽,按小时算工资,付现金,老
板说龙泽还可以住在仓库旁公司的一个空房内,但要自己想办法高个床,这个房子
将来要拆了建新的仓库,龙泽当然愿意,这样可省下房租。
在龙泽从婷的出租房搬走前,苏古塔问龙泽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趟芝加哥,他准备
周末开车去芝加哥的印度领馆换护照并顺路看几个以前一起开出租车的朋友。如果
龙泽能一起去他们可以分摊租车费和油费,在芝加哥就住在他朋友处,龙泽欣然同
意。在美国,人们经常租车做长途旅行,即使人们自己有车,因为有些人为保护车
而不用自己的,有些人则是因自己的车太旧怕走长途不安全,当然也有很多人开自
己的车走长途,尤其是有SUV的家庭。芝加哥在中北面,亚特兰大在东南面,从亚特
兰大到芝加哥的最短路线是先向北走七十五号公路到田纳西的卡特奴嘎,再转二十
四号向西到田纳西的南煦维尔并在这里上六十五号高速向北开,六十五号高速公路
北面的尽头就是密西根湖畔的芝加哥,开车大约十五个小时,沿途要经过五个州。
美国高速公如是南北向必是单号,东西则是双号。七十五号公路穿亚特兰大市中心
而过,起点在北面的加拿大边境,终点在最南面的佛罗里达州的南面海滩。车开出
亚特兰大后,道路渐渐变窄,由单向八车道变成六车道,然后是四车道,然后是两
车道,最后在里城市最远之处是一车道。然而无论车道几何,路面总是不错。当车
道变窄的同时,公路中间的隔离带却变得越来越宽,隔离带上是修剪的整整齐齐的
草坪,路两边的树也变得越来越高和密,公路像两条并排的银丝带在深林内蜿蜒曲
折地发展。
出乔治亚后的第一个州是田纳西州,田纳西和乔治亚都是美国最早独立时的十三个
创始州之一。田纳西是个内陆州,州府是南煦维尔,南煦维尔是美国的乡村音乐之
都。田纳西有很大一部分是山区,龙泽他们经过的地区正好是山区,进入夜晚后常
有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所以这一带就要烟雾山区。当天渐渐黑时,公路上的轿车
也逐渐少了下来,但有不少巨大的集装箱货车沉重而高速地在路上开着,有时能感
到在反方向道上迎面而来的货车呼啸而过。龙泽提议让自己开一会儿,以便让苏古
塔休息一下,苏古塔则老练地说不行,因为这里是山区,路道窄,路况复杂,加上
大雾,像龙泽这样的新手还无法胜任。果然当天完全黑下来后,他们正好开在山路
的高出,由于是在山上,公路中间没有宽的隔离带,雾大到已看不见前后的车,只
能看到自己车身前无力的车灯。龙泽觉得危险,建议找个地方停下来等到雾散了或
明天天亮再走,苏古塔说这段山路没有停车休息处,要大概半小时后才有,他叫龙
泽也打起精神帮他注意来往的车。无须苏古塔提醒,龙泽的心早已提到嗓子眼了。
龙泽能看到的除了车身前方在雾中显得及其微弱的车灯外,只有四周茫茫大雾,迎
面而来的车只有在交叉的一瞬间才能知道,前面的车也是快追尾时才能看到对方的
尾灯。苏古塔在这种状况下高速开了足足半个小时,最后终于像看到救星似的看到
一个路边休息处,龙泽和苏古塔就停下来在车里睡了一晚。
第二天天亮时他们才看清这个休息处的全貌,周围停了许多车,旁边的另一停车场
内停着一排排的大货车。这时已有不少人起来并朝休息房走去,休息房内有公用洗
手间和淋浴室,还有几个自动售货机,进门处的布告栏里贴着几张带通缉犯照片的
通缉传单。简单地漱洗后,在料峭中龙泽和苏古塔又开始上路。雾早已散去,一付
绿色山区的景色又展现在人们的眼前。一路呈下山之势,经过几个小时的驾驶后,
车终于出了山区又回到了有宽广车道的平原。每经过城市时,路面上的车道都会增
加。为了避开市里的交通堵塞,苏古塔每次都是绕城而过。沿路的工厂并不多,有
不少小城市,在城市间不时能看到一些农场和养牛和马的牧场,但看到的牲畜又不
多,不像是西部片里的成群的牛和马。过田纳西后是肯塔基州,著名的肯塔基炸鸡
就创始于此地,这里是美国的种马培养和赛马之都。此州特别适合一种叫着兰草的
小草的生长,而兰草是尚佳的天然马饲料。经过肯塔基时,沿途能看到很多养有马
的牧场,草地上长满了有兰色花蕾的绿色小草,该州也被称为兰草之州。
几个小时后,他们进入了印第安纳州,这里是美国中西部粮仓的开始。这里是平原,
一望无际的田野在公路两边展开,各式各样的作物一种就是一大片,有的像是麦田,
有的像是玉米地,有的像是棉花地,还有很多叫不出名的,奇怪的是这里的路面有
点坑洼。在田野间开了数小时后,他们就进入了芝加哥所在的伊利诺伊州,不久芝
加哥的城市轮廓就映入眼帘。芝加哥依著名的五大湖的密西根湖而建,是美国仅次
于纽约和洛杉矶的地三大城市,由洛克菲勒家族资助的以经济学闻名于世芝加哥大
学即在此城的南部。在接近芝加哥时,密西根湖水系的水道就不时地出现,有的像
是河,有的像是小湖,渐渐地整个密西根湖会呈现在公路右前方。浩瀚无际,更像
是海洋,湖水也是像海水似的蓝色,疾风阵阵从湖中吹到岸上,难怪芝加哥的别称
是风之城。
车进入芝加哥的南面时,眼前展开的是一付陈旧而衰败的工业城市景象,有许多像
是被遗弃的破旧工厂,也许是因为下班而空无无人。更奇怪的是能看到一些苏联大
板房似的巨大的钢筋水泥建造的居民楼房,一座十层左右的楼房像是住了三四百户
人家,这样的建筑在亚特兰大看不到,可见如芝加哥的中产阶级一定不住在南面。
这里建筑也普遍比南方的陈旧,苏古塔解释说由于美国的南部如佐治亚州工业开发
较晚,所以建筑都比较新。进入芝加哥市中心后,芝加哥终于显露出她杰傲的本性,
高耸入天的摩天大楼,鳞次栉比,霓虹灯散发着诱人的五颜六色的温柔的灯光,大
楼越高街道则显得越窄,街道上有不少穿着讲究的打扮漂亮的男男女女在走动。苏
古塔指给龙泽看曾经是世界第一高楼的西尔斯塔。沿着密西根湖边走,湖水就像是
海水,湖滨就像是海滨。这里是美国的商业中心之一,教育中心之一,文化中心之
一,是名副其实的美国中西部的心脏和发动机。苏古塔在此地开过出租车的经验得
到了充分的利用,当时正值傍晚的高峰时,到处塞车,苏古塔却能左右缝缘,几乎
没费力就开到了他朋友的住处。
苏古塔的朋友是一个从孟加拉人江达,他们在本地开出租车。孟加拉以前曾经是印
度的一部分,苏古塔的家乡也被称为西孟加拉,和孟加拉国人同种同语,只是宗教
不同。印度的西孟加拉人主要信仰印度教,而孟加拉国人主要信仰伊斯兰教,国家
即使因为政治和宗教而分离,其中的人民仍然可以是朋友。江达十年前以短期签证
来美,签证过期后就黑了下来,以开出租车为生,后来参加美国遗民局的抽奖并抽
中而得以合法移民美国。这种抽奖每年都有,但只给小国家的人,像来自中国和印
度这样大国的人没份儿,苏古塔要想合法留下来只能等大赦,当移民问题集重难反
的时候,美国会用大赦这种快刀斩乱麻的办法来解决。
从芝加哥回来后,龙泽就开始去家俱公司上班,同时也搬到公司的免费空房住。龙
泽在店里买了一个床垫当床。除此之外,房内没有任何家俱,门上的木板也不知去
向,可谓家徒四壁,全当是一个歇脚的地方。公司的家俱店由一个仓库改成,有五
千平尺,四分之三放家俱,四分之一放塑料花草,家俱和花皆从中国大陆进口。老
板雇了一个大陆来的做经理,一个台湾来的做会计,和五六个按小时算的销售人员,
新来的配每小时八块钱,比美国当时的最低工资每小时五块钱要好点。在这几个销
售人员中除了香港人汤母是干了两三年的老员工外,其他人皆较新,人来人往如走
马观花。而且总有两三个留学生在这里打工,龙泽是其中之一。经理丹是学教育学
的博士,毕业后由于找不到与专业有关的工作,又不愿意回国,就来此店打工,后
来被提为经理。会计温蒂和销售人员汤姆均在美国读的本科会计,不知汤姆为何要
来这儿打完全和会计无关的工。上下班时打卡,每个礼拜发一次工资,工资为现金。
龙泽的主要工作是卖塑料花草,空闲时帮家俱部的忙。工作包括从隔壁的仓库把大
包用手推车搬到店里,然后拆包,上架,不断整理货架,照顾客人和向客人推销,
开票和帮客人搬上车。
来买花的客人大多是本周和附近州的夫妻店式的小零售商,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有
白人,黑人,拉丁人,亚洲人和其他种人,有老年人和年轻人事,有男人有女人。
如果说大企业是美国企业金子塔塔尖的话,这样的小零售商就是塔基,美国中小企
业创造了百分之九十多的就业机会。有许多是定时来进货的老客人,一般一月左右
来一次。龙泽喜欢和他们聊天,他发现小零售商之所以成为小零售商都有各式各样
的原因。玛丽娅六十岁上下,是三十年前从墨西哥来的第一代移民,在商场打工挣
了些钱后就自己创业,在远离大城市的一个小城市里开了一家卖装饰品的小店。靠
这家小店,她一家在美国扎下根来,现在已是祖孙三代,她每次来都带着她的长得
极其漂亮的上初中的孙女,玛丽娅常挂在脸上的笑容表达着她对生活的满意程度。
旦蜜是位唱乡村歌曲的歌手,或者是前歌手,三十多岁,已过了女歌手成名的最佳
年龄,岁月在她俊俏的脸上打下了些明显的忧伤痕迹。旦蜜说她早年出过一张唱片,
现在仍然在一个酒吧唱歌,只是唱歌已不能为生,她不得不开一丫小店。史迪文是
个退了休的老头,七十来岁,不胖不瘦,高高的个头,看上去很精神。他总能在地
上发现被人遗弃的硬币,每次他都会捡起来,在手上察几下,然后揣进兜里并说今
天是他的走运日。史迪文年轻时当过兵,参加过朝鲜战争,他说他的连队在韩国水
源附近与志愿军打过仗。龙泽的父亲也参加过朝鲜战争,龙泽记得父亲提起过在父
亲所在的五十军在水源与美军交过手,天下真是小。史迪文退休后开始做这小买卖,
以弥补他退休生活的无聊,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这份工作确实令他的生活充实了许
多。南希和她女儿当娜也是老主顾,南希看上去五十多岁,当娜三十多岁,母女俩皆
长得人高马大,个头都足有一米八以上。南希很早就和当娜的父亲离了婚,带着当娜
开一家小店为生,当娜长大嫁人后就一人独自经营。后来当娜也和丈夫离了婚,离
婚后当娜又回来和母亲共同做小买卖,现在当娜说她要在她家附近的城市另开一家
店自己干,因为母亲的小店已无法养活她和她的两个孩子。玛蒂和她丈夫也是常客,
但每次买的很少,她说她没有店,她在家里做些室内装饰品卖给相熟的客人,她丈
夫在政府部门工作。玛蒂看上去很庄严,常常笑一下后很快又恢复到庄严的表情,
但她并不拒人于千里之外。玛蒂说她本来是会计师,十年前她钟爱的上高三的大儿
子被人谋杀,至今没找到凶手,从那时起她就放弃了会计师得工作,在家做些小生
意为生。
在这个家俱店,从干活的态度来看,香港人和台湾人确实比大陆人要强。当时在店
里打工的大陆来的留学生都是六十年代后期和七十年代前期出生的人,都在学校中
受过仇视资本家和地主的教育,即使改革开放后,也没在私营企业工作的经验。私
营企业的人际关系也有,但不如国内的国营单位那么复杂和隐秘。在这里,老板只
看干活,而且总盯着背后,当你一有松懈,立刻会提醒你要干点什么。对于大陆来
的留学生这无疑会令他们想起教课书里刘文彩和周扒皮的形象,自然而然,他们的
态度也多少像高小保与周扒皮斗法,表面合作,暗地里不合作。这里的人际关系主
要表现在港台人和大陆人的隔阂,由于文化和生活方式的不同,港台觉得大陆人懒,
不开化,而且不愿负担责任,大陆人觉得港台人傻,不聪明,也不开化,当然这两
个开化的定义在两者之间不同。大陆人以前并没有生活在一个有很多选择的环境,
多为被选择,而且就那么几条路,很多人从小就能清楚地看到自己一生的轨迹。在
这样的环境里,人们的聪明才智基本上都花在通向这屈指可数的几条路的金字塔顶
端的路上。虽然没有太多创造的机会,但能把事做精做绝。当然选择少有选择少的
好处,那就是容意死心,不必对人生和生命的不确定性想的太多。消灭了各种各样
的宿命论后,人们就只剩下一种宿命,消灭了各种各样的宗教后,人们就只剩下一
种宗教。
在隔壁仓库有五六个装卸工,是从墨西哥来的基本都是非法的年轻力壮的移民,华
人管他们叫老墨,没有丝毫的贬义。非法老墨基本是吃年轻这碗饭,多没有医疗保
险,在美国他们多干体力活,如装卸工,建筑工,零工,农场的钟点工,餐馆员工,
清洁工,和花圃工人等,很多人还要把在美国挣的钱寄回老家来养活在墨西哥的亲
人。像留学生打餐馆一样,他们只能干拿现金的工作,收入虽不高,但无须交税。
老墨对美国即抱有羡慕之情,也怀有愤世嫉俗之心,他们有时说话很冲动,给人感
觉他们在借此传递一个不甘人下的心情。有一次龙泽在客人买好东西走时照例说了
些感谢的话,客人走后,在一旁工作的老墨侯赛走过来告诉龙泽不用对老美说谢谢,
他说应该是老美要谢谢龙泽,而不是龙泽要谢谢老美。龙泽心想他谢谢的是卖主而
不是老美,但龙泽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明白侯赛的意思。另一个老墨可以利用的
是美国的社会福利,如对穷人的食品补贴,产妇生产婴儿和婴儿食品的免费,以及
小孩从学前班到高中毕业的免费教育等,还有很多私营非营利机构的帮助,获得这
些都不需要证明自己有合法身份,只要有住址就行。这也是为什么老墨的家庭孩子
都很多,因为对于穷人,无论非法还是合法,政府将负担大部分培养小孩的费用,
小孩能在公立学校里得到直到高中的免费教育,这倒是应了一句再穷不能穷了孩子
这句话。
龙泽的第一辆车也到了完成其历史使命的时候,除了漏水和油外,终于有一天离合
器被彻底踩坏。这一天龙泽从学校回来,开了近一个小时,当走在公司前的下坡时,
离合器突然失灵,怎么踩油门也没有速度,龙泽知道这是离合器坏了,正好是下坡,
龙泽就把车滑进了公司的停车场。后来龙泽把此车以两百块钱的价钱了一个附近的
老墨,第二天老墨和几个伙伴当场给车换了个离合器,车立刻又活了起来。人越是
缺少资源越能物尽其用。龙泽的第二辆车是从报纸中的广告里找到的,这是部十二
年旧全自动小型日本车,不漏水,但仍有少许漏油,没其他大毛病,龙泽花了九百
块钱。
龙泽在开学前能干全天,但开学后,龙泽在学校找到了一份可免学费的助理的工作,
他明显感到时间不够用,每天路上化的时间太多。龙泽向老板提出能不能每周只干
十小时,老板说不行,他要龙泽至少每周要做二十个小时,否则不得享受免费住宿。
龙泽决定离开此家俱公司,但他仍然需要一份校外的工作,龙泽通过学校的国际学
生联盟找到一份在一家软件公司市场部实习的工作,这份工作每周做十个小时,工
资是家俱公司的双倍。这是一份可以和学习挂上勾的工作,龙泽在学校国际学生办
公室汤姆处办了合法的打工手续,其实就是在学生的录取通知表的后面盖一个章。
汤姆说这很重要,因为以后办绿卡时,移民局会靠这个图章来审查你以前的打工合
不合法。事情都办妥后,龙泽就找老板说明要辞职,老板似乎不太高兴,老板说这
样龙泽必须两天后从公司的宿舍搬出去,因为两天后有人要般进来,龙泽完全理解,
毕竟这里不是慈善机构。
龙泽去学校的张贴栏处抄了些征室友的电话,准备一一打去询问。接第一个电话是
个女生,龙泽觉得像是中国人,他先自我介绍了一番,说明原因。对方说她也是在
此租居的学生,由于房东在外地休假,在这断时间她帮忙接电话。龙泽说自己是中
国人,问对方是哪儿来的,对方说也是中国大陆来的,于是他们又改说中文。对方
说房东是个年老的白人女士,虽然房东不在,但她知道房东不喜欢亚洲学生,劝龙
泽还是不要对此处抱太大希望,龙泽不禁心想该女生不知有什么特殊之处,让这个
不喜欢亚洲学生的房东接纳了她这个亚洲学生。龙泽又试了其它的电话号码,没发
现合适的,要么对方已找到室友,要么太贵。于是龙泽又赶到中国城,在杂货店的
张贴栏中抄了些中国人家的电话号码。赶回宿舍后立刻就拨,第一个电话是个男士
接的,他说他叫林威,他本人是房客,明天一早就要从他现在的房间搬出去,出租
的也正是这间房,他是帮房东张罗此事。龙泽心想正好,他这两天非搬不可,于是
他问晚上能不能去看一下房间,林威说可以,他晚上一直都会在。房间是这家独门
独户房子的地下室,有点阴凉,不过便宜而且僻静。
第二天龙泽搬进去后才见到房东的一家和其它房客。房子的女主人叫阿芬,男主人
叫老李,有四个孩子,男孩是老二叫安东尼,上初三,老大是女儿朱丽上高二,老
三是林达上初一,最小的女儿海仑还在上幼儿园。阿芬和老李都是二婚,安东尼和
朱丽是阿芬和前夫生的,林达是老李从大陆带过来的,海仑是阿芬和老李在美国生
的。还有另外两房客小黄和小刘,他们都是几年前从中国来到这里,小黄在餐馆打
工,小刘和龙泽在同一学校读硕士。阿芬是个非常直爽的中年妇女,长得中等匀称,
很精干,风韵尤存,她总喜欢聊她家族从越南到美国的迁移史。阿芬和她的父母及
兄弟姐妹早先是越南排华时的越南难民。当初突然祸从天降,她的父母不得不带着
五个女儿和最小的儿子先是从生活了三代的越南来到广西的难民营,阿芬排行中间,
当时上高中。接着就是中越战争,她父亲被安排为支前民兵开车运弹药。战争结束
后,她一家又辗转到香港并进入香港难民营,因为进入香港难民营后就有希望将来
被欧美或香港本地收容。结果最终她家被美国收容,并被分配到亚城。
老李是当初阿芬在广西避难时认识的, 他们在一个中学读书,当阿芬一家离开中国
去香港时,他们已经相恋,以当时的情况看,双方都明白此一别即为永别。阿芬一
家到美国后的奋斗史是一部典型的第一代华人在海外的生存史,先是替人打工,后
是自己创业开餐馆,在生活和事业上皆善于开源节流,比如阿芬买房后又设法拿出
其中的三间出租以替补每月的月供。阿芬十八岁时由父母作主许配给了一个对他们
有恩的熟人的儿子。开始时夫妻恩爱,阿芬一连生了两个孩子,既老大女儿朱丽和
老二男孩安东尼。好景不长,伴随着家庭的发展,丈夫的外遇和暴力也组合式地开
始发展,直到有一天阿芬忍无可忍,通过窗户从被丈夫禁闭的房间的逃出自己的家。
阿芬认为自己在精神上和皮肉上都受够了,阿芬的父母认为恩也报够了,于是他们
就离了,孩子自然跟阿芬。丈夫很快就和他的婚外恋情人结了婚,阿芬对于婚姻却
有了恐惧感直到一天她回广西见到了她的初恋情人老李。
老李这时已有家有小,婚姻不算幸福也不算不幸福,就像多数人一样有个安稳的家,
如果不是阿芬的突然出现,老李恐怕会和他老婆白头谐老。阿芬的出现打乱了老李
的生活,对于老李阿芬不仅仅是她自己,更是一种希望,一种能让他跳出现状的希
望,还附带孩子也能更上一层楼的希望,当然他也清楚这些希望的眼前代价是他家
庭的破裂。此时的阿芬倒也真像个希望天使,依旧年轻漂亮,单身,美国华侨,显
得颇为有钱。对于阿芬,老李还是那个她初恋的单纯青年,爱情的火焰在她心里立
刻死灰复燃。于是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阿芬和老李发生了她当初所痛恨的她
前夫的所作所为。老李和他妻子的分手更像是一次成功的谈判,比起当初阿芬和前
夫的分手要和平和理智的多。老李首先摆出如果他去美国他们的女儿能得到什么样
的巨大好处,自己苦了一被子,不能再苦了孩子,他愿为孩子的前途做贡献和牺牲。
哪有母亲不为自己孩子打算的呢?老李的妻子当然不会反对,而且还得支持。就这
样,老李和妻子离了婚,又和阿芬结了婚,经过漫长的签证程序,他和女儿林达一
起来到美国。
阿芬在其回广西探亲的时候却实有钱,并不是装得。阿芬离婚后就自己拼打,加上
其豪爽,敢干, 和打抱不平的性格,她逐渐成了当地华人社区的大姐大式的人物,
并开始从事一些赚钱但不太合发的买卖,比如设赌球。设赌球局在有些地方如拉斯
维加斯可以是合法的,但在大部分地区是非法的如亚城。就像在世界各地一样,赌
球在美国也是个兴旺不衰,全民参与的活动。美国的赌球主要是两类,一是职业球
类,如职业美式橄榄球,篮球,和棒球;二是业余类,如大学生美式橄榄球,篮球,
和棒球。其中每年九月到来年一月的职业美式橄榄球和每年三月份的大学生篮球季
后赛是最热门和流行的赌球项目。每到这些时候,个各公司单位,家庭和朋友之间
都会有自己的小赌局,每人五块,十块,不为谋利,只为尽兴。但想发财的人就会
花大价钱进入真正的赌局,而阿芬所操纵的正是这种真赌局。这种赌局操纵方式往
往是由大老板在拉斯维加斯设总局,然后由像阿芬这样的小老板在各地设分局吸纳
赌资,阿芬经常吹嘘说她当时总是带着上百万美金的赌资去拉斯维加斯见大老板。
阿芬就是靠做这样的在当地属非法的买卖赚了不少钱,但最终让阿芬收手的并不是
警察而是她唯一的弟弟托尼。托尼在家排行最小,上有五个姐姐,自然是全家的中
心。托尼高中毕业后,正值阿芬设赌局,他就帮姐姐收钱,感觉这个买卖即来钱又
风光。托尼羡慕那些港台影视里的帮派人物,自己也喜做些豪爽和打抱不平的事,
渐渐成了社区同龄人的头,有了一个自己的帮派。有了人马就得有花费,那么到哪
儿搞钱哪?托尼和他的伙伴自然又想到了港台影视里帮派收保护费的事,他们决定
从华人开的餐馆入手。市场不可能会出现长期的真空,能收保护费的地方早已有人
入场,托尼他们想入场就不得不把早先入场的人赶走,这就叫抢地盘。要抢地盘就
要发生暴力,终于有一天托尼背上了命案而郎当入狱。
全家的希望之星入了狱,全家自然会全力以赴地营救,第一件要做的是花钱请个好
律师。此律师确实不错,想了个金蝉脱壳之机,上诉要求法官把托尼的案子从当地
司法系统转到移民局系统,这样托尼的最高不会被判死刑。这招还灵,托尼先是转
到移民局系统的监狱,又经过十年的官司和化了四五十万美元,托尼不仅保住了命,
而且也没被遣返出境 (对托尼还真不知往哪儿谴返,越南,中国,和香港恐怕都不
会认账),被判了二十年,几年后即可假释出狱。据说后来托尼假释出狱后在他的律
师处找了份拉业务的工作,帮律师找像他这样的客人,这也算是人尽其才。
经过托尼这个事,阿芬决定做个老实人,不再从事这种风光加高风险的买卖。阿芬
在一家肉品加工厂找到一份生产线包装工的工作,工资按小时记,有医保和休假,
过上了默默无闻的低收入的大众生活。老李也正是在阿芬的这个转型期,带着与前
妻生的上初中的女儿来到美国,加入阿芬这个一母带一女一子的家庭,不久阿芬又
和老李生了女儿海仑。来美国前,美国对老李来说只是个传说,他希望的是来美国,
至于来后的生活,他也不知,也无法知,似乎他看到探亲的阿芬的表面就是他的明
天。希望这个东西的最可爱之处是有,特别是大有,希望能给人带来愉快和幸福,
最可怕之处是实现,因为一旦实现这个希望就没了,从而人们对希望所抱的一切美
好的能令人产生幸福感的幻想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老李既然把来美作为希望,那么
来美的那天其实就是希望破灭的那天,要继续过下去就得发现新的希望,毕竟人要
活在希望之中。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生活的环境决定了人的希望,对老李也不例外。对于大多数初
来美国的新移民,大概有三种活法或产生希望的方法,一是先一边打工一边读学位,
二是有资本直接创业如开餐馆,三是专心打工。老李在国内坐政府机关,对读学位
这个事不熟悉,觉得渴望不可及。对于直接创业,他是无钱,无方向,无动力,无
经验,也无人引导。这样一来专心打工就成了最自然的事,老李先是打了一阵餐馆,
觉得又累又受气,后来阿芬把他介绍到她打工的厂里做包装工。这份工倒是挺适合
老李的,由于是家老美的厂,老李又不会说也听不懂英语,而且这个工作不需要讲
话,老李可以基本不闻不问地工作,省去了与人打交道的麻烦,然而从中他也无法
容易地体会到希望。但生活不能没有希望或表面可与他人谈的希望,老李的视线就
转到他的女儿林达,他常常对人说他是为了女儿读书才留下来,似乎阿芬已不是他
来美国的原因,似乎他女儿在这样的环境下读书一定比在大陆好,似乎他是在为他
女儿牺牲自己。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人的行为明明是个人的,但无论做什么,后果如何,人在
思想上一定非要站在无私的道德高地上不可,任何自私的行为都一定会在脑海的幻
想里先找到无私的道德动力。人做自私的行为本是自然的事,是无可厚非的事,但
冠之以无私的道德,人就变得不诚实,自欺欺人,人反而会受制于这种自相矛盾的
内心情节,内心无坦荡可言。那么人为什么总要在自私的行为上冠之以无私的道德
呢?显然这与人希望外界如何看待自己有关,这样一来,问题又回到了人如何受自
己脑海中幻想的外界的支配问题。这涉及到三件事,一是人们自己往往用道德的眼
光去看别人,所以认为别人也报之以桃;其二是周围的环境总是以道德来衡量人,
所以人为了适应环境而养成了随时用之来伪装自己行为的习惯;三是人们认为自己
已掌握了道德的标准,只要它能在脑海里形成它就是真是的存在。人们本想通过这
种方式来给自己的内心带来平和,但往往事与愿违,因为自私之心是人的主要本性
之一,人一旦相信了自己的借口,人会觉得自己作出了太多的没有回报的无私奉献
而心生怨恨,当人不完全相信自己的借口时,人又会因自己的无能和虚伪而自责。
人们只是在觉得付出和回报相当时,才会感到平和,而且这种对付出和回报的感觉
即可能是物资上的,也可能是精神上的,会因人需求的不同而不同,有时甚至是奇
怪而不可理解的。
家庭的状况与家里大人之间的关系和心理状况直接相关,老李和阿芬的家也不例外。
老大朱丽和老二安东尼自然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他俩自认为是受压迫的人,因为
母亲阿芬明显不喜欢他们,常用的教育方式是责骂和棍棒,老李从来都不想不介入
而且也无法介入因为朱丽和安东尼都不会说中文。老李带来的林达独自为战但有父
亲帮忙,阿芬看在老李的面子上从来不责骂林达。上幼儿园的海仑是唯一父母都在
家的小孩,她是唯一能得到父爱和母爱得小孩,因此也是家里最霸道的小孩。父母
在家是,海仑就像生活在天堂里,父母不在家时她就像生活在地狱之中。每个孩子
都有深感不公平的理由,尤其是朱丽和安东尼,他们把从阿芬处得到的责骂和棍棒
基本又趁阿芬和老李不在时送给了海仑,海仑回头又告状,阿芬又打朱丽和安东尼。
而老李带来的林达和其它孩子除了感情上的隔阂外,还有文化上的冲突,她对其它
孩子表现出一视同仁的轻蔑,当大人不能当其中的调和剂时,这种隔阂和冲突就变
成了一种习惯。当龙泽问他们将来的打算时,除了最小的一个,其它三人几乎一样,
那就是十八岁后离开这个家,林达想上大学,朱丽和安东尼只想先找个工作独立生
活。
朱丽的性格像阿芬,小小的个子但非常倔强,不轻易退让。朱丽在学校参加女子垒
球队,每逢比赛时,队员的家长常常会来助威,朱丽也很希望自己的父母去看自己
的比赛,而阿芬和老李从来不去。朱丽有时会问像龙泽这样的房客愿不愿意去看她
的比赛。龙泽同情她的境况,也知道在美国家长去看小孩的比赛是常识,龙泽抽空
去过两次。当朱丽上高二的时候,她开始明白用法律的手段来应付阿芬棍棒。一日
阿芬追到朱丽在隔街的同学家里打朱丽,当时该同学的家里没大人,朱丽就按学校
老师教的办法打电话报警,警察不一会儿就来了。看到警察,阿芬有点不知所措,
阿芬说她打的是她女儿,警察解释说打女儿也不行,如情况严重还会被判刑。在警
察盘问阿芬时,为了说明打女儿的理由,阿芬夸大了许多事实,警察问阿芬有没有
证人证明她所说的一切,阿芬说朱丽的父亲是证人,警察又叫阿芬把证人叫来。阿
芬回家来找老李,老李死活不去,阿芬又来找龙泽,叫龙泽假装是朱丽的父亲去作
证。龙泽当然不能去警察面前说谎,阿芬简直是昏了头。最后龙泽说他可以作为房
客去,这样龙泽就跟阿芬去见警察。在警察的询问时,龙泽把其家的情况如实相告,
临走时警察又一次忠告阿芬不能打小孩,否则她将失去对小孩的监护权。阿芬似乎
并没有把警察的话当回事,阿芬甚至扬言她还巴不得有人来把朱丽领走,这可能只
是气话。后来又发生了几起类似的报警事件,政府决定对此进行干预,剥夺了阿芬
对朱丽的监护权,他们为朱丽找到个领养家庭,在朱丽同意下把朱丽从家里接走并
送到领养家庭抚养。后来龙泽在一家附近的电影院见到过一次朱丽,她当时正在利用
业余时间在电影院小卖部当钟点工售货,她说她现在很好,新的家庭很尊重她,她打
算明年高中毕业后读大学。
在搬到来后的第二个夏天,当龙泽正在打算找工打时,阿芬建议他去她的工厂打工,
当时工厂正在招钟点工,工资比打餐馆强。龙泽先打电话给公司,接电话的叫龙泽
去一家职业中介公司填表。填了表后的第二天,公司就打电话来约上班的时间。这
是家加工和包装咸肉片的工厂,工人主要是无高学历的少数族裔和移民,管理层和
技术人员则是有大学学历的人,其中多为白人。第一天是办手续和短暂的岗位培训。
办手续时龙泽走了一个有趣的过场。按法律规定,有工会的公司在新员工上班的第
一天必须给工会一个向新员工介绍其组织的谈话机会,但谈话的内容被限制在一定
范围内,公司的管理人员可以在现场默默地听。劳资双方以及工会和管理层的矛盾
在任何国家和公司都存在而且类似。工会来了三个人,都是少数族裔,领头的是个
表情严肃身体健壮五十岁上下的黑人。当工会的人和龙泽谈话时,有一个管理层人
员紧绷着脸在一旁专心听着,生怕工会人的谈话内容超出其应该的范围,在工会的
人照本宣科地向龙泽介绍完并离开后,那名管理层人员对龙泽提醒道加入工会是选
择,并不是每个人非加入不可。
龙泽的工作是在传送带上包装咸肉片,咸肉片加工好后就成块的放在传送带上,传
送带两边站着包装的工人打包和质检。龙泽在的班是夜班,有二十几个人,多为中
年妇女,其中很多是来自埃塞额比亚的人。以前龙泽见过许多在商场工作的该国来
的妇女,埃塞额比亚妇女的特点是漂亮,高鼻梁,瓜子脸,非常清秀。龙泽惊讶于
她们个个都漂亮,而不像一般国家只是部分漂亮。麦克是个中等身材二十出头体格
出群的黑人小伙子,在一堆中年妇女中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他为人非常随和,没有
城府,有时给人缺心眼的感觉。麦克说他的目标是打职业美式橄榄球,他现在白天
在健身房自我训练,到来年橄榄球队招人的季节他要去试试。一个月后夏季学期就
开始了,龙泽也没时间继续干下去,当他告知值班经理犹金他要辞工时,本来随和
的犹金突然变得非常得不耐烦,从此不再跟龙泽说话,对其也是一脸严肃,似乎这
个辞工的事有损他的尊严。
几年后老李和阿芬最终离了婚,老李回了中国,他的女儿林达在美国读大学,老二
安东尼高中毕业后也从家里搬走,阿芬很快又和别人结了婚,小女儿海仑还跟着阿
芬,这回海仑得扮演以前朱丽的角色。
离开咸肉片加工厂后,龙泽又在一家做人体解剖学软件的中型软件公司找到一份工
作。这家公司虽已上市,但一直没营利,仍然处在早期开发阶段。因为公司想在台
湾和中国大陆开展业务,他们要雇一个中国留学生做每周十小时的临时工作,主要
是为了了解中国的情况和翻译资料。负责销售业务的是一个叫马太的三十岁左右的
青年,不胖不瘦体型健美,看上去非常精干和老成。老板替姆是个四十多岁中等个
头的中年男子,面庞精瘦,身材像个运动员,健康而精力充沛。他说他是纽约人,
他祖父是一家大型杂志的创始人,他在长青藤读的书,当过兵,五年前来南方创业,
除了任这家公司的主席外还兼任两家非营利机构的懂事。替姆大概属于美国蓝血家
庭的成员。蓝血家庭是指美国建国以来的主要是东北部历代有钱有历史不断为社会
提供政治领袖和商业领袖的家庭。这种家庭的男孩的成长道路基本是在好的私立学
校读小学和初高中,在长青藤, 陆军学院(西点),海军学院,或其他顶尖私立大学
读本科或研究生。当过兵,退役后或从事商业或做律师,然后很多人会从政。像布
什家族,肯尼迪家族,克里家族,和迈肯家族都是蓝血,他们的成长道路也类似,
而像克林顿和现总统奥巴马则出身平民家庭,他们二位尽管也是长青藤的毕业生,
但都无当兵的经历。
龙泽去过一次替姆的家,那是替姆在圣诞节时把全公司的人都请到他家来开自助餐
聚会,那天来了五六十人。替姆的家在亚特兰大最贵的社区,这个社区离市中心其
实不远,处在茂密的深林之中,独门独户的房子都不新,但很大,房子前后园也很
大,种满了草木,树都为通天的大树,据说前后园加在一起有三公顷,户和户之间
没有围墙或篱笆。替姆的房子是座二层楼的老房子,有点像电影里地中海地区的建
筑。进门后龙泽发现家里的布置很陈旧,不如凤凰城约翰家新,似乎他和家人已在
此居住了三十年而不是五年,显然东西是从纽约搬来的。走进门是客厅,客厅前方
有个门通向厨房和饭厅,饭厅一侧通向后花园,另一侧通想一间会客室兼展品室,
替姆的老婆正在给客人讲她家的传家宝。这是一付破烂的中国屏风,她介绍这是她
家祖先十九世纪初在中国做生意时买的,她说她祖先还在中国经历过义和团之乱,
龙泽忘记问是她的祖先还是替姆的,但这无关紧要。女主人很客气,逢人都要聊几
句以尽女主人之职,但她并不愿和人聊的太长,大概是因为人太多的缘故。吃饭前,
替姆又把自己的一女两男的三个上小学和幼儿园的孩子介绍给大家,然后大家各自
拿盘和叉去取自助餐,取完后就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边吃边聊,有些人在客厅,有
些人在饭厅,有些人在展品室,有些人在后花园,自助餐由专门的自助餐公司提供
并有两位工作人员在场为大家服务水酒。
美国有这么一种说法,在美国,人的财富和体重成反比,和身高成正比。龙泽发现
确实如此,如果去快餐店和低档百货店,你能看到比贵点的餐馆和商店多得多的胖
子。美国人对身材的追求就像中国人追求长寿一样狂热和持之以恒。在一个人们还
在为吃饱而奋斗的地方胖一定是令人羡慕的身材,而在美国这个富裕的地方瘦倒成
了人们追求的时尚,尤其是富裕的中产阶级和蓝血更是趋之若骛。对於女性来说,
瘦就是时尚和美,不论是饿瘦的还是练瘦的,只要瘦就行。对于男人,瘦还不够,
还得健,还得有肌肉,但除了练家子,并不需要达到史太隆和施瓦辛格的程度。所
以说要达到目的,饿和练缺一不可。这里有个专有名词来形容这种瘦的最高境界,
那就是用‘刀削的’来形容人的削瘦脸型,好比达到了古希腊和罗马的石雕像般健
美。要达到刀削的或近似刀削的程度非常不容易,第一不能想吃就吃,因为如果每
天人体摄入的食物超过了支出,剩余的就转化成脂肪,就是常说肥肉,久而久之就
会发胖,这一点需要坚强的意志或欲望才能到达。经过研究,人们发现平均一个男
性每天支出两千五百大卡的热量,所以如果一个人不做特别的运动,人每天的食物
摄入量应为两千五百大卡。这就是为什么美国所有包装食品的包装背后都印有热量
的大卡指标以供顾客参考,而且很多餐馆也提供每份菜的热量指标,人们有意无意
地默算着每天的摄入热量。第二是锻炼身体,因为不锻炼即使靠少吃也达不到健美和
刀削的脸型,坚持锻炼同样需要坚强的意志或欲望。锻炼形式很多,有健身房,民间
社区的球类运动如网球,游泳,骑自行车,和跑步等,有些人甚至把游泳,骑自行
车,和跑步合起来玩并冠以三项松的名字。就像中国的老年人的晨练的和饭后的散
步一样,这里则多是青年和中年人或早晨,或中午,或下班后去锻炼身体。很多人
每天都练,有些每周练的数次,雷打不动。
不久马太就辞职另谋高就而去,龙泽也不得不离开这里,因为新来的销售经理没有
开发中国市场的打算。这样龙泽只剩下一份在学校学习辅导站辅导本科生数学的工
作,主要是数学基础课如代数,几何和微机分。这里除了数学辅导员外还有英语辅
导员,大概各有二十个辅导员。从辅导员到负责人都是学生,大部分是研究生,每
周干十个小时,报酬是学费全免,外加每月两百块钱的工资,对于中国学生来说免
学费是关键。这个学校白人占百分之七十多,黑人占百分之二十多,亚裔和其他族
裔大概占百分之五。然而到辅导站来寻求帮助的学生百分之九十都是黑人学生,有
时能见几个大龄白人学生来请教,几乎见不到亚裔学生。可见黑人学生的基础比较
差,这大概和他们上的小学和中学有关。这些来补习的学生都很认真而且不耻下问,
他们从不回避自己基础差的事实。但学起来确实吃力,往往数学辅导员和学生都明
白双方努力的目标就是及格,而不敢奢望更好的成绩。史迪文是位从小双目失明的
二十岁黑人青年小伙子,他在学校音乐系学习,他说他将来打算开一家音乐制作公
司。史迪文用的是盲文书,龙泽也无法演算给史迪文看,只能靠说,通过他自己的
努力,他最后取得了B的成绩。温迪是一个少有的常来的白人学生,她看上去比一般
的学生年纪大,像是三十多岁,碧眼金发,一付迷人的微笑总挂在她的嘴角。她自
己说她以前是模特儿,现在已退休并乘机回学校把课补完以便能拿到本科学位,然
后她想去联合国工作谋份差事。她常常提到他四十多岁的男友几个月前在一个空难
中遇难之事。难怪温迪长的如此高挑和漂亮,原来她以前是模特儿。当大家都认为
她是三十多岁时,一天她突然告诉大家她女儿大学毕业了,有人禁不住问她的年龄,
她说她五十三岁,她和前夫已离婚多年。林达是另一个常来的白人学生,林达看上
去四十多岁,像她的实际年龄,她才离婚不久,大概是离婚给了她时间,需求及动
力回到相隔二十多年的学校补课拿本科学位,她说她和她女儿在一个班上课。在这
里有时还能见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来问问题,他们大多在艺术系学制作手工艺品或
摄影之类的课,原来本地的有条法律规定,凡是过了七十岁的老人只要他们愿意来
大学读书一概免费,这在资源欠缺的国家是不可能的。
(3) 坦坡小区
龙泽在阿芬家住了一年后搬到中国留学生成堆得坦坡小区。小区在亚市北部,介于
市中心和郊区之间的地带,也在介于富人和穷人得穷人一侧,住有大约一百户人家。
中国留学生在此扎根已经很久了,一插接一插,一代接一代,主要是这里交通便利,
离城市地铁站近,步行可到达。离中国城和华人开的杂货店不远,有公车来往。这
里的房租一般,不算贵也不算便宜,中国留学生会把客厅隔出来出租, 这样可多一
个人分担房费,比如两室两厅的房子可以住三户学生,一般夫妇俩的学生住在主卧
室,单身的住在客室和隔出的厅里,这样月租七百快的房子每户只需负担两到三百
块钱。这里除了有很多中国学生外,还有很多俄罗斯来的新移民家庭,他们大多从
事技工或蓝领工作,而且很多家庭是上有老下有小,不像中国留学生往往是一人吃
饱全家不饿。
这个小区有一个公用的投币洗衣房,十来个洗衣机加上四五个烘干机。来美后,留
学生很快会习惯使用洗衣机和烘干机,因为确实省时省力。小区还有一个不大的露
天游泳池,到夏天就成了下饺子的澡堂子,在周末或下班后,能看到很多说俄语的
漂亮女孩夹杂在其他男女老少中躺在诱人的阳光下享受日光浴,似乎阳光不仅能在
人的皮肤上打上烙印,而且能像充电似的给筋疲力竭的人们补充能量。
龙泽有三个室友,来自四川的西山和娇美夫妻,她们住在带厕所和洗澡间的主卧室,
以及来自湖北的盛,他住在隔出的客厅里,龙泽则住客房,龙泽和盛共用在走廊里
的另外一个厕所和洗澡间。在这里的留学生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毕业后找到
工作,所以找到工作就成了学习的目标。为此大家不得不随时打听什么专业好找工
作并随时转专业,当时正是计算机专业吃香的时候,很多学其它专业的留学生转到
与计算机有关的专业,有些甚至在其它专业读博士学位的留学生也转到计算机上改
攻读硕士,大部分已拿了一个学位但还没找到工作的人又接着攻读计算机的硕士。
龙泽在学完第一个工商管理硕士学位后没找到工作,他也加入了这个行列。他的三
个室友也如此,其实在这个小区的百分之九十的中国留学生都如此,此时生存比理
想更重要,或者说留学生们对生存的担忧总是胜过对理想的渴望,当然也有个别例
外。
来之前龙泽就听盛说西山和娇美经常吵架,平均每月两次,来了以后,果不其然,
两周后,这两口子准时开始吵架。这次吵架的原因是西山在算分摊的水电费时给自
己多算了几毛钱,可能娇美认为几毛钱是小事,但没和她商量则是大事。龙泽当时
在自己的房间里正准备外出,听到吵架声,他们不仅开着门吵,而且从卧室吵到厅
里,但就是不出去。龙泽想如果现在出去必然会碰到他们,又必然不得不劝架。但
作为单身,龙泽最不愿意劝夫妻的吵架,所以他决定待在屋里等盛出来劝架,但盛
大概也抱着相同的想法就是不出来。隔了不一回儿,龙泽决定还是离开为妙,一是
在这种环境里他什么也做不了,二是他们双方吵架所使用的语言已相当恶毒,和街
头无赖的吵架毫无二致,龙泽实在不想再听下去。龙泽打开门本想悄悄溜出去,娇
美看到他后立刻高声说让龙泽来评评理,但西山高声说自己家的事跟龙泽无关。龙
泽心想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卷进这种争吵,于是他说他没法评这个理因为他是单身,
但他会出去找结了婚的夫妇来帮他们评理。西山不知何时改变了注意,这时也高声
说让龙泽来评评这个理,并很快的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娇美觉得细节不对,马上
又补充了一些,然后双方都高声问龙泽谁对谁错。龙泽除了明白这是为了几毛钱吵
架以外,并没有听明白具体细节,更不愿意卷入,于是他说他这就去找某某夫妇,
让他们来帮他们评理,并迅速离去。出去后,龙泽倒真的去找了某某夫妇,让他们
去劝架,他只是不想食言。
西山和娇美的吵架已经变成了他们生活中不可分割的部分,每月必吵,似乎他们从
来没想过这会给室友带来不便。西山处事的逻辑是完全以自身利益为出发点(谁又不
是呢?),而且他坚信他是公平的。他往往会以自以为是的理由来说明问题,尽管这
个理由对别人来说是非常的荒谬,但他的自傲足以让他自己相信别人对他的观点总
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在他们没车的时候,他们总是搭别人的车,当他们自己买了车
后,当和别人一起出去时,他们依旧要搭别人的车。西山的理由是他们的车是新车,
需要保护,而别人的车是旧车,多开一次也没关系,尤其是出远门郊游,如和别人
一起去,必如此。西山喜欢谈他的托福和GRE的成绩,因为他考的好,似乎在他看来
这两个成绩决定了他比别人聪明。但大部分中国学生更愿意用本科读的大学来衡量
一个人的聪明程度,但在此方面西山并没有太多可吹嘘的资本,因为这里有很多中
国顶尖学府的毕业生。
中国留学生中男多女少,单身的男生多,单身的女生少,这样一来,单身女生就很
吃香,尤其是有些艳资的。男生们不得不使出各种招数来接进女生,比如接女新生
的工作就很抢手,因为新生初来乍到急需帮助,包括生活上的和精神上的,在这种
情况下双方容易产生好感,此方法的成功率比较高,但机会有限,只能解决一少部
分的男生。
辉和洁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并谈上了恋爱,不久他们就公开了关系并开始同居。
辉是个话不多的人,从他的言谈中可以看出,他对洁是如醉如痴。隔了两个学期,
有一次龙泽在学校图书馆看到洁和另一个中国男生牵着手走过,并相拥坐在一个沙
发上像一对热恋情侣,龙泽认识该男生,他是辉和洁的室友勇。原来洁和勇不知何
时开始好了起来,最后导致洁决定和辉分手,于是洁就从辉的房间搬到了隔壁勇的
房间。辉对洁的痴心使他依然住在原地,甘愿继续与洁和勇为室友。果不其然,后
来有一次洁和勇发生了矛盾,辉乘虚而入又重新与洁和好,勇则一气之下搬走,因
为他缺少辉那种耐心和痴心。勇走后,辉就再也没招过男室友,以防重蹈覆辙。后
来当大家毕业各奔东西后,龙泽还在市里偶然见到过一次辉和洁,当时辉来接洁下
班,他说他不想让洁开车因为怕她开车技术不好而出事。如果不开得话,开车技术
永远也好不起来。在一个十五岁起人们就争相开车的国度,辉竟然主观地认为洁不
应开车上下班,宁可自己接送,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控制欲和偏见。辉终究还是把
洁当作一种可以占有的东西,尽管他万分珍惜之。又隔了一年,有一次龙泽独自在
一家中餐馆吃饭时,又碰到辉和一大群中国人在吃饭,但没有洁,原来洁又一次和
他分手,这次洁做得比较利索,她在遥远的北方找了分工作并离开了这里,可能她
想这是除了回国以外,能摆脱辉的最好的办法。辉这次似乎也想通了,准备彻底忘
掉洁,他在加州找了分工作,他也想离开这个让他伤透了心的城市。
在龙泽从第一个落脚地搬走之前,其室友婷和强已经开始交朋友并生活在一起,事
情往往如此,当一个单身男子和一个单身女子长期共处于一个屋檐下时,最后的结
果常常会是他们共处一室的同居。这种同居关系在任何地区的任何流动人口中都比
比皆是,流动的留学生们也不例外。如果这种同居没有导致有小孩,当双方中一方
因毕业而远走时,这种关系很可能随之而终止,但如有小孩,一方是很难终止这种
关系,很可能的结局是双方结婚。这种婚姻很可能不稳定,原因是当时双方皆处在
对新环境的适应期,在人生地不熟和两点一线的忙碌而单调的生活里,室友自然成
最大的邦手和依赖,但当这种环境发生变化时,当毕业后找到工作,得到更轻松的
生活并开始有闲暇环顾四周和享受一下生活时,这种关系很可能经不起这种变化给
人们带来的冲击。
很多单身汉不得不从国内找对象,毕竟当时留学生在国内的婚姻市场上还很吃香,
道和勉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找到了各自的老婆。道和勉都住在这个小区,他们是朋友,
但除了都在国内找到老婆外,他们没有什么共同点,甚至可以说他们处处相反。道
是典型的中国留学生,也可以说从长相和学历来看,他低于平均情况,因为他在国
内没读过本科,他当时在州立大学读本科,而绝大部分留学生在读研究生。勉不像
典型的中国留学生,勉来自于一个非常富裕的家庭,长得高大健康,而且英俊,在
国内读的是北大,在美国读的是一所非常好的私立大学,开着一俩跑车,其一切都
令其他中国留学生羡慕,尤其是道,道对勉怀有由衷的崇拜。
勉当时在和国内的一个女孩谈朋友,他说是朋友介绍的,虽然没见过,但一看照片
就知道对方是非常漂亮的女孩,而且毕业于国内一所不错的大学。每次勉谈起该女
孩都特别激动,看得出他非常喜欢她,他说他几乎每晚都和女孩通话,自然是他打
过去,而且有一次因为谈得太久,竟花了六百块钱,当时六百块钱相当于一个留学
生两个月的房租。一年后,勉真的回国和该女孩结了婚,并把她带到亚特兰大,当
时勉已毕业并找到一个不错的工作。见过他们的人都对他们赞口不绝,认为他们是
天生的一对。龙泽只在道的公寓里见过他们一次,当时他们顺路来和道打个招呼。
他们看上去非常般配,个头长相都是一流的,当时在炎热的夏天他俩均西装革履,
显然是去赴宴。勉看上去有点疲劳,但显得愉快,他的新婚妻子看上去很漂亮,但
很吟持和冷漠。后来听说不久他们就在北面买了个大的房子搬走了,女孩也开始入
学读书。
又过了一年,龙泽听说他们离婚了。具体情况龙泽并不清楚,他听说勉和她结婚后
经常发生摩擦,一次勉打了她,然后她就离开了家,然后就是离婚,结局似乎有点
出人意料地短快。
道的情况和勉有点相似,道让国内的熟人帮他找,他说他唯一的标准是相貌,其他
方面如果他到时不满意他能改变她。是阿,这种方式,除了相貌能确定外,其他诸
事确实很难确定。从他收到的众多的像片中,他喜欢上了香华。道喜欢香华的长相,
喜欢的不得了,总是跟别人谈他没谋过面的对象,并把照片拿出来给人看。香华也
想到美国留学,这样他们顺利地谈了起来。和勉一样,一年后,在道毕业并找到工
作后,道回国和香华结了婚并和她一起回到美国。到目前为止,道相当满意,他经
常在周末把朋友和同学请到他家吃饭以便有机会让人见见他漂亮的老婆,每天晚饭
后招摇过市般的散步更是必不可少。香华是个性格外向,非常开朗的人,她喜欢和
人聊天儿,即使是陌生人她也能很快认识并廖上几句。她的这种性格似乎令道不太
舒适,因为每当他看到香华单独和男性邻居或陌生人聊天儿时,他都有很强的嫉妒
之心,他会立刻把她叫回家,并告诉香华以后不要单独和不熟悉的人说话。道说他
喜欢香华的性格,但他只喜欢她在他面前活泼开朗,而不是在其他人面前,他要改
变她。对于香华的性格,道是即喜欢有不喜欢,看来问题在于道而不在于香华。另
一件令道不高兴的事是香华喜欢穿着时髦,到了夏天,时髦就意为暴露四肢。道忍
受不了,他不喜欢香华在外穿短裤短裙,他会叫她不要穿。
道的这些指令并没有得到香华的执行,以香华的性格,她多半把道的这些话当成耳
边风,她还是我行我素,为此他们不知吵过多少架,也提到过离婚,据说每次吵架
均以道退让并睡在厅里的沙发上而告终。时间一常,道在外人前对香华的抱怨也越
来越少,似乎在这个改造工程中,被改变的不是香华而是道。不久道说香华怀孕了,
他们准备生个孩子,看来他们的关系终于相对稳定了下来。
后来龙泽毕业后就搬出了坦坡小区,他和道很少见面,只是偶尔电话来往,每次在
电话中道都抱怨香华,每次都说他们在谈离婚的事。可是几年过去了,小孩也快到
上学的年龄,他们依旧凑合着过着,似乎他俩应了不打不相识的俗语。当他们的小
孩上小学一年级时,一次龙泽在中国城偶然碰到香华,她正和一个男伴和两个像是
刚上小学的女孩从一家餐馆出来,其中一个是她的女儿。龙泽很高兴见到长久不见
的熟人,上前打招呼,但同时又奇怪道并不在其身边。香华似乎看出龙泽的疑惑,
就解释般地说她和道已经离婚,当时和她一起的是他的新男朋友,另一个女孩是其
男友的女儿。经过几年的尝试,最终他们还是决定分道扬镳。他们双方都为此早有
准备,当他们离婚后,双方均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各自再次结婚。
老历是从湖南来的公派进修生,在国内是大学讲师,进修生的进修时间一般是一年,
也可能延期一年,完成后按规定一定要回国,期间配偶和子女可以来探亲。老历对
时髦的电子产品比较感兴趣,当时的留学生很少有私人电脑,多数用学校计算机房
的。而老历初来乍到就能自己买部件拼装了一部电脑,从此很多学生来找他帮忙拼
装便宜的电脑。老历更喜欢聊天,嗓门高语气急,似乎嗓门和语气也是他的逻辑的
一部分。刚来的时候,他喜欢谈中国文化,言必楚文化和华夏文化的不同,龙泽想
国内是不是正在兴起中国古文化热,老历的结论是楚文化比华夏文化强,而他是楚
地人。而对于美国文化,初来乍到的老历持否定的态度,美国什么都不行,饮食难
咽和中餐差之千里,教育松懈,中国的中学生比美国的大学生都强,产品粗造不如
日本(没拿中国的比),文化没有沉淀不如中国,经常为此和别人争得面红耳赤。
由于他老婆和女儿来看她,他后来搬出了坦坡小区,并且打算让女儿在美国的小学
读一学期书,以便在其回国前给女儿的生活留下一点美国遗产。龙泽再一次见到老
历已是半年后,这时老历对美国的看法已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老历谈起他在为一
家中国公司打工,老婆也在为一户中东籍的美国人家照看孩子。老历现在觉得美国
什么都好,文化先进,教育方式好,一个学期的学习将使其女儿终身收益,以后还
要其女来美国读大学。他们还打算在回国之前生个孩子,并让孩子保有美国公民身
份。现在老历认为美国产品比日本的强,以前是自己走眼了,甚至美国饮食也比中
国的健康。在聊天中他提到他老婆正在照看的两个美国女孩和这个家庭,言语间充
满了羡慕和感激。老历对美国已是五体投地,像以前一样,老历总会以其有限的一
些表面知识,左证右引,牵强附会地证明自己的观点,总之谁要不同意他的观点,
他就和谁急。而且他也不再提起他以前所钟爱的楚文化了。老历虽然偏激了一点,
但其实每个人都差不多,彼此彼此,总是盲目地坚信自己的认识是正确的,九头牛
都拉不回来。
提到中国文化,龙泽常常想为何其他古代文明皆从其发源地消失,而只有中国人认
为中国文明还没有从中国消失。我们称古代文明为古埃及,古巴比伦,古印度,古
希腊,古罗马,但我们却从不说古中国,难道古中国的灿烂文明和文化真的就被我
们现代人继承了下来,以至于我们不必分古今?难道当地球上其他五个重要的古代
文明皆从其发源地消失而如今不得不冠以古字时,我们就这么确定古中国的文明唯
独没有从其发源地消失从而无须冠以古字?这点至少从统计学的角度说不过去。那
么让我们在从文明和文化角度来看这个问题,文明是一种精神,一种创造的精神,
如战国诸子创造哲学和军事学,秦汉政治家创造经营国家之道,学者创造科学,这
种创造的精神还在我们的心里吗?文化乃是知识的积累和普及,我们大部分人除了
对一些常用的古代成语和语录能一知半解外,对古文明时期人的思想和行为准则还
知道多少?有多少存在于自己的日常行为之中?如果我们无法对以上二者给予肯定
的回答,我们最好承认古中国文明已经从中国消失,正像其他所有古代文明一样,
我们现代人已经不拥有古中国文明。我们应该以对待其他古文明的态度来对待中国
古文明,这样能使我们从自我陶醉的假像里醒来,只有醒来后,才能对自己有个清
醒的认识,才能鞭笞自己,才能去选择正确的行动,才能谈如何找回我们失去的东
西如果我们还喜欢它的话。
对于古中国文明,我们有拥有的情节,一方面是似乎如果我们不拥有她就会灭绝,
另一方面是似乎我们是天然的拥有者,好像我们生来就拥有。这二者都不对,文明
和文化都无国界和种族界限,她们属于整个人类,可从一国开始,可从一国消失,
可从一国传到另一国,也可从一个种族传到另一个种族,总是存在于此消彼张的状
态之中。有记载的人类文明从古埃及起,然后传递到古巴比伦,然后又向古中国,
古印度,古波斯,和古希腊传递,在欧洲古罗马又继承了古希腊的衣钵,然后又由
古罗马向欧洲北部辐射,直到近代的英国并跨海抵达美国。每一个新文明的撅起都
伴随着旧文明的衰落,每一个脱胎于旧文明的新文明都继承了一些旧的,抛弃了一
些旧的,并创造了很多自己的,但继承的并不一定就是以前的精华,抛弃的也不一
定是糟粕,而自己创造出的多半是实用的或先进的。
人类的文明创造力就像一股灵魂,在不同地区和人种间走动,无论她进入哪里,哪
里就像变得朝气蓬勃,充满创造和征服的力量。同样当她一旦离开了哪里,哪里就
变成了一潭死水,很难再重复以前的光芒。作为个体的人无论在哪儿,无论何时,
都或多或少具有创造的灵感,但只有当这些零碎的个人灵感集成一股整个群体的灵
魂和精神时,文明才能被创造出来。
对于政治体制的认识,老历和很多人一样也是感情多于理智,总喜欢把进化论挂在
嘴边。其实从历史来看,社会政治体制的发展是在极权和民主之间摇摆,极权有好
的极权如明君,民主有坏的民主如暴民和无政府。当一种体制失去了它的朝气和元
气时,它就会滑向相反的方向,在这两者之间是多人统治的贵族政治,贵族政治也
有坏的版本如寡头政治。有些人喜欢用进化论来解释一切,如甲体制必然要进化到
乙体制,也就是说乙比甲先进。为了加强他们的观点,他们还会在历史的长河中找
到依据,说乙体制在几千年前就有过。如果说几千年前就有过那还叫进化吗?那倒
是更像轮替,政治制度的演变是在不同的体制之间轮替,没有先进和落后之分,但
有相对地好坏,强盛,和衰落之分。
对于哲学,老历也很偏执,他喜欢用唯心和唯物来分,动不动就给自己不喜欢的事
物扣上唯心的帽子,而自己总是站在唯物的高地。显然唯物听起来要正面的多,似
乎唯物者自然地掌握了真理和正义。那么如果两个唯物者产生了分歧,又是谁对谁
错呢?最终势力大的就会变成正确的一方,失败的一方也会被冠之以唯心者以示区
别。其实唯物也是唯心,因为任何人都是通过自己的眼,耳,和其它感官来了解外
界物质世界,好比给一块石头拍一张照片,照片和所拍的石头一模一样,但它并不
是石头,唯有石头是石头。任何外界物质世界经过人的感官反映以后,都成了人之
感官中的外界物质世界,即成了被人脑加工过的物质世界,无论它多么像那个本来
的外界物质世界,但它并不是那个外界的物质世界。所以说无论你自认为是唯心的
还是唯物的,你本质都是唯心的,你永远也不能代表外界物质世界,你永远只能代
表你自己。看一件社会变革也是一样,不能相信它的发起人所宣扬的动机,无论他
们坚信自己是唯心的还是唯物的,而应看它所带来的结果,如果结果只是他们简单
地取而代之了他们所割掉的东西,那么这里就没有什么真理和正义之说。
中国留学生在坦坡小区的生活恐怕是留学生能的到的最遐意的生活,因为这里中国
学生多,大都在同一个学校,学相同的专业,除了在学习上相互帮助外,在生活中
也相互来往如聚餐和出游,这样即省钱又有趣。由于大家除了学习一外,一般都要
打一两个工,所以空闲的时间并不多,周末看电影就成了平日的主要娱乐,很多人
会一连看两场因为附近的电影院可以一张票看到底。除此之外,男生还每周六下午
去附近的公共球场踢一次球,这几乎是大部分人一周里唯一的锻炼身体的时候。三
十个人左右踢球,自然有踢得好的,有踢得差的,但有几个踢得好的就是无法容忍
别人的失误,动不动就说脏话伤人,你妈这个你妈那个的,令人无法想象是一群博
士生和硕士生在踢球。很多中国留学生除了考试成绩好以外,很难找到其他的令人
羡慕特点。有一次龙泽在球场上练球时无意把球踢到一个清华生的身上,龙泽赶忙
道歉,如在正常请况被球击中的人会说没关系,玩球还免得了这个。但此公却勃然
大怒,立刻开始叫骂起来,满口经典京骂如泉涌。龙泽非常疑惑,这是成人吗?这
是受过清华高等教育的成人吗?对于龙泽来说这是无知和愚昧的表现,难道此人真
的不知道这样做是愚昧的吗?出口成脏者不仅无知往往还是心烦意乱的表现,心烦
意乱者即对生活不满意者,看来这样的人即使读了像清华这样的学校也无法令他心
平气和的生活。事后,一起踢球的道说龙泽太软弱,道认为如果不是龙泽而是北大
毕业的勉的话,勉一定会揍他一顿。哎,为了一个愚昧的人和愚昧的事打一架,是
一件更愚昧的事,会使人成为更愚昧的人,道真的不明白吗?龙泽不得不反问道他
自己会不会为此打架,道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他不会但龙泽应该打,这是什么逻辑,难
道人都生活在疯狂的妄想之中吗?
缺乏礼貌和诚实是很多中国留学生的毛病,至少在中国人之间如此。要让一个高才
生说谢谢和对不起是非常难的,似乎读的学校越好,礼貌和诚实度就越差。后来龙
泽在工作中碰到的一些国人也如此,似乎说一声谢谢和抱歉会侮辱他们的人格。而
且这些人善于不懂装懂,非常不愿意请教别人,是他们从小到大的教育让他们坚信
这样做是正确的呢?还是从来没人告诉过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还有诚实的问题,
诚实是谈话心口如一,行事前后一致,为人里外如一。而很多留学生做的却是正好
相反,对于自己想得到的却往往希望他人得不到,自己不想要的确总想塞给别人,
自己的错误是可以原谅的而别人的错误是不可以原谅的,轻视地位低于自己的人而
崇拜地位高于自己的人,为自己的利益斤斤计较而对他人的利益却毫不关心,为自
己的成功而沾沾自喜而对他人的成功却讽刺挖苦,当自己有痛苦时希望的到他人的
同情而对他人的痛苦却漠不关心,自己有困难时希望得到他人的帮助而别人的困难
却与自己无关。
(4) 毕业和工作
龙泽在第二个学位拿到前半年开始找工作,龙泽先是去学校的安置办公室学习面试
的技巧和参加模拟面试,并在安置办的帮助下重写了个人简历。这次明显比第一次
只有工商管理学位时强,龙泽在学校的安置办和网上的职业中介公司处找到了很多
线索,公司不论大小和远近,他都抱着普遍撒网的心理一一发了自己的简历,找到
一份能转身份和办绿卡的工作是当务之急。龙泽不断地发简历,不断地有公司(往往
是人事部门)通过或电话或电子邮件来初步了解他的情况,一般这样的了解会提到转
身份和办绿卡的事,如公司不给员工转身份和办绿卡,他们会向告之并要求申请者
必须有身份省份或绿卡,当然留学生也要问清楚对方是否给办转身份和办绿卡。美
国给予留在美国的人设置了很多种身份,如学生是学生身份,工作是工作身份,学
生毕业后如不继续读其他学位,只有找到工作后才能在公司的帮助下由学生身份转
成工作身份,否则就成非法居留。工作身份一般是三年加上可延期三年,在这段时
间,人们会加紧申请绿卡并希望在工作身份过期前拿到绿卡。这种通过公司办的绿
卡一般要三到六年才能拿到,取决与你的学位高低和原籍国家。经过初步了解后,
如对方依旧有兴趣,下一步往往是去公司面试,而做面试的是有关的业务人员和决
策者,面试有时会有多次。
有少数的公司给了龙泽面试的机会,其中有一家叫阿尔法的小公司,招的是数据分
析员。阿尔法是家作预测模型和数据分析的咨询公司,有四个员工,面试时先和大
老板约翰见了面,约翰大概有一米九,三十五六岁,长得相当英俊,他介绍了公司
的情况,也问了些龙泽的情况。第二位是二老板潘催克,潘催克三十出头,中等身
材,他在谈话时特别强调他也是公司的股东之一。接下来另两位员工也分别面试了
龙泽,他们分别是技术骨干三十七八岁的盖瑞和二十八九岁的项目负责人杰生。这
次面试后没几天,杰生打电话给龙泽问他能不能再来面试一次,杰生解释说他们并
不需要龙泽马上就能胜任这个职务,但想测试一下龙泽是否有学的潜力,主要是计
算机编成序方面的潜力。第二次面试后不久,约翰打电话通知龙泽已被录取,在龙
泽毕业前先做三个月非全职的钟点工,然后如双方满意则转为全职正式员工,届时
公司将资助龙泽转身份和办绿卡。龙泽在三个月后正式地被公司聘用,这样他就算
在美国找到其第一份正式工作,从此告别了穷学生的生活,有了不错的收入,开始
了美国梦的第一步。
公司的四位元老皆是这个行业干过很多年,皆为白人,以前都在大公司工作,都在
同一家公司工作过,而且都有技术方面的学位。约翰和潘催克已婚,杰生和盖瑞是
单身。先是约翰辞职自己干并在自家的地下室办公,后来随着需要又逐渐把杰生,
盖瑞,和潘催克纳入旗下。经过三四年的周折发展,现已壮大到能在繁华地段的漂
亮写字楼租办公室,并开始招新的员工。约翰是创始人,拥有最多的股份,但为了
发展业务,他不惜让出股份依次把杰生,盖瑞,和潘催克。但杰生和盖瑞只有很少
的股份,尽管潘催克进来的最晚,但他比杰生和盖瑞都重要,他也得到了比他们多
的股份和高的职务,这使得杰生和盖瑞很不服气,尤其是脾气有点暴躁的杰生经常
在潘催克面前表现其不服气的情绪,而老板约翰也乐意看到手下人有些微妙的摩擦
和竞争。
龙泽进公司后,先是跟杰生学了一些简单的技术操作,由于龙泽的技术背景,他技
术操作水平很快就超过了杰生,并开始为约翰,潘催克,和杰生提供技术上的支持,
而他们三人主要负责统筹项目和与客户谈业务。盖瑞负责这家公司的关键技术即创
建个人信用风险的预测数学模型,龙泽就是从盖瑞处学会了如何建模型,这个技能
成了他日后吃饭的本钱。盖瑞有一米八以上,有点秃头,不运动,是个只吃肉不吃
蔬菜的书呆子型的人物。但他除了建模型和精通电影电视问答知识以外,并不博览
群书,他工作外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看电视电影上。盖瑞不是领导型的人,经常会
闹点个人情绪,而且非常的固执,不愿通变,有时令人感觉他有点不思提高,工作
上循规蹈矩。但他非常聪明,有强博的记忆力,对自己干的事绝对在行,他的智力
弥补了他的懒散。杰生似乎是和盖瑞正相反的人,他是工作狂,神经总是处在高度
的集中和紧张状态,但有时会进入短暂的停滞。杰生每天只睡五个小时的觉,每天
早晚各去一次健身房,中等个头的他是个出色的篮球运动员,几乎每个周末都加班,
他的一流的勤奋弥补了他的并非一流的智力。潘催克大概是这四人中智力最发达的
人,反应敏锐,记忆力强,但由于缺乏冒险精神和领袖人物的忍让和自我牺牲精神,
他只能做二号的角色。而约翰正是这个四个人的头,他有一种天生的领袖魅力,对
人不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但一切又显得非常自然。处事从容不迫,可依赖,
清楚大局,对员工和同事总能给予恰如其分的鼓励和鞭策,更难得的是他还精通技
术。约翰当初敢辞职单干就说明他有冒险精神,父母在他童年时的离婚和相对艰苦
的生长道路留给他许多优越家庭孩子所没有的顽强和斗争智慧,但同时也留给他见
好就收和无鸿鹕之志的实用主义,他的目标就是建起一家小公司然后把他卖掉以过
上富家翁的生活。约翰和潘催克都以结婚多年,但当时都还没孩子,令龙泽疑惑的是
他俩都说过他们正准备建立家庭,因为他们的妻子都正在怀孕。原来对美国人来说
没有孩子的婚姻还称不上家庭,不是家庭是什么呢?在接下来的几年里,约翰的妻
子连续生了两个男孩,而潘催克的妻子连续生了三个女儿,从第一个孩子出生后,
他们的妻子也辞去了各自的工作以便在家专职抚养小孩,这大概是美国富裕中产阶
级的习俗。
公司每周五中午去外面餐馆聚餐一次,由公司买单,这不仅给龙泽一个了解美国饮
食的机会,而且还是一个了解美国人如何交流的机会。在美国,随处可见的流行饮
食非常丰富多彩,从饮食的原籍分主要有美国餐,墨西哥餐,意大利餐,日本餐,
中餐,韩国餐,印度餐,越南餐,希腊餐,和法国餐等,前五种最流行。从价格来
分有高,中,低之分。从饮食热量分有低热量的所谓健康饮食和高热量的饮食。美
国餐的主要代表是汉堡包,热狗,三明治,煎牛排,和烧烤,这些主要是用牛肉和
鸡肉做。鸡肉的流行度正在逐渐超过牛肉,因为鸡肉的热量抵,也有猪肉做的,当
然还要加上蔬菜沙拉。对于想节食的人来说,这么丰富的饮食是个多么巨大的考验,
难怪人们想的是如何降低食物热量和寻找低热量的食物,而不是少吃。
当和一般的美国人人交流时,你可以不懂美国历史,你可以不了解美国文学,你可
以不知道的所有美国的科学技术成就,你可以对宗教和哲学一无所知,但你一定要
知道时事,尤其是体育和政治的时事和流行的电视剧。否则你必是云里雾里,即插
不上话也不知他人说什么,因为人们大部分的谈话内容都涉及这些,毕竟多数普通
人的生活除了上下班和运动外,就是看影视,偶尔外出旅游。另一个话题是谈自己
的生活,比如周末做了什么,今天做了什么,这点令中国人不太适应,因为我们不
总是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行踪,除非有时我们想炫耀什么。美国人的谈话也不是没
有禁忌,你可以议论政府的不是,你可以议论你的邻居的不是,你可以议论你的领
导的不是如果你不怕丢掉工作的话,你可以议论白人的不是,但你不能议论黑人的
不是,有时其他少数族裔也会在乎对他们的不利评价,但都不像黑人那么敏感和在
乎,尽管黑人表现出的对亚裔和其他族裔的轻视和歧视绝不亚于他们自己从白人身
上感到的,这种对种族歧视指责总是单方面的。
但是生活在美国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种族的问题,明白其在社会和法律上的敏感程
度和其在感情上的双重标准的一面。龙泽刚来的时候因问路和一个穿蓝领工作装的
黑人交谈过一次,通常黑人对外国人不像白人那么好奇和善攀谈,他是龙泽遇到的
第一个对龙泽的背景感兴趣的黑人。当他得知龙泽是中国来的学生,他问龙泽毕业
后的打算,龙泽说有可能留下来找工作,也有可能回去。他劝告龙泽最好回去,不
要留在美国,但他并没有提起为什么。黑人占美国人口是少数,但占罪犯人口中却
是多数,但你绝不能把二这联系起来,否则是种族歧视。当你每一次被偷,被盗,
被抢,被打,被歧视都来自黑人时,你也绝不能把这些事和黑人联系起来,否则是
种族歧视。种族歧视在美国即像是一种罪,又像是一种疾病,人人都可能有,但人
人都试图避而远之。黑人作为一个群体应该永远和黑人的个体分开,除非是值得宣
扬的好人好事。黑人可以在电视上说某坏事多是白人孩子在做,而不会有大麻烦,
但其他族裔尤其是白人决不能说某坏事多是黑人孩子在做,否则有大麻烦,尽管两
者都是事实。由于怕被贴上种族歧视的标签而惹上麻烦,美国的人和公司都尽量不
在公共场合被抓住把柄,为此宁可在相反的方向做过头,而不给人口实。这大概就
是为什么在影视广告和公共出版物中黑人总是好人和英雄,而白人往往是坏人和傻
呼呼的人。这样做虽然有助于人们不犯种族歧视的错误,但又会给人产生一种假象,
以至于人们和社会无法正确理解和正视黑人族裔本身存在问题,不能对症下药,黑
人族裔本身也不能认识自身,反而变得飘飘然,这样最终吃亏的还是黑人自己。其
实好坏善恶都是人类的特点,而不是某个族裔的特点,人既不会因为自己的肤色而不
变坏,也不会因自己的肤色而自动变好,任何人为的强词夺理都会为害其自身。
要听明白美国人的聊天儿,就不得不先对美国的风土人情和社会结构大致了解一下。
美国有五十个州,每个州的居民都为本州而自豪。但从地域和文化上,又可大致分
四部分,东北部,东南部,中西部,西部,各部都有其相对独特的文化,口音,商
业和地理背景,都认为自己比其他部强。从地质上看,东面靠大西洋,因此东面叫
大西洋沿岸,比如这一带美国有个著名的大学联盟就叫大西洋沿岸联盟,度克大学
和佛吉尼亚大学就在这个联盟,大西洋沿岸是美国建国的起点,代表着美国的传统;
西面靠太平洋,因此叫太平洋沿岸,这一带有个美国著名的大学联盟叫太平洋十佳
联盟,加州伯克利大学和斯坦福大学皆在此联盟,大西洋沿岸是美国建国的终点,
代表着新兴的美国。在远离海岸的内地东西两侧各有一座南北走向,纵跨美国的山
脉,在西边的叫洛矶山脉,在东面的叫阿帕拉奇山脉,两山脉之间是一马平川的平
原,美国的粮仓和石油基地就在这平原上。从政治上分主要有民主党,共和党,和
今年投民主党的票明年投共和党的票的无党派;也可分成亲民主党自由派,亲共和
党的保守派,和左右摇摆的中间派。如果把地域和政治中和来看,东北和西部是民
主党的天下,和中西部和东南部是共和党的天下。从种族上分有占百分之七十的白
人多数和以黑人和墨西哥人为主的少数族裔,亚裔和其他族裔是极少数。如果把种
族和政治合起来看,少数族裔多支持民主党。从财富和收入上分有占最高百分之五
的上层,占上面百分之二十的高中产阶级,中间大概有五十左右的中产阶级,然后
是百分之二十的低中产阶级,最后是最低百分之五的下层。一部分中产阶级,加上
所有低中产阶级和下层都不需要交税,因为他们的收入太低,比如龙泽当初在学校时
打工的收入就因为低于纳税线而不需交税。如果把财富和政治结合起来看,总体上富
裕的人支持共和党,而不富裕人支持民主党。共和党提倡小政府,低个人税,政府
的功能尽量由民间组织来承担,因为民间组织效率高,腐败少;而民主党提倡大政
府,高个人税,政府的功能是劫富济贫,让贫富差别不至于太大,以便达到社会稳
定的目的。还有一个有趣的分发是按球迷来分,球迷又分成两个种类,一种是大学
体育球迷,另一种是职业体育球迷。大学体育球迷按学校和大学联盟分,如在亚特
兰及附近的乔治亚理工学院和乔治亚大学都有着著名的大学体育队,而且都在著名
大学联盟,前者在大西洋沿岸联盟,后者在东南联盟。每个联盟有跨州的二十多所
学校组成,所以一个乔治亚理工学院的球迷很可能也是大西洋沿岸联盟的球迷,同
理,一个乔治亚大学的球迷很可能也是东南联盟的球迷。而职业体育球迷按地区和
球队来分,球队主要指职业橄榄球队,职业棒球队,职业篮球队,和职业冰球队,
如在亚特兰大,有职业橄榄球老鹰队的球迷,有职业棒球勇士队的球迷,有职业篮
球鹰队的球迷,有职业冰球旋风队的球迷,但作为乔治亚人和亚特兰大人,他又可
能是所有当地球队的球迷。
乔治亚州位于美国的东南部,有时也叫南部,这里的人被成为南方人。有一次龙泽
问一个同学有关南方人和北方人(也即东北部人)人的区别,他说南方崇尚狩猎,北
方崇尚商业,也就是南方人斗勇,北方人斗智。美国南北战争时,当时北方人也承
认一个南方士兵可抵三个北方士兵,但北方最后取胜,因为北方有南方所没有的工
业和生产力。即使在当今的美国武装力量中,南方人依然扮演着支柱的作用。
盖瑞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也是死硬的保守派和共和党人。约翰在不那么保守的佛
罗里达长大,加上生活相对比较艰难,他变成了坚定的自由派和民主党人。潘催克
在民主党居多的加利福尼亚州长大,到了南方后,他变成了时左时右的中间派。杰
生在纽约附近长大,纽约附近也是民主党的天下,但杰生并不关心政治,言谈中他
也没有一个成熟的政治主张,他大概属于那种很少投票的人。政治在美国是个最热
门和家常的话题之一,似乎政府,议会,和最高法院的每一个决定都会有近一半的
人反对和近一半的人赞同,而反对和赞同的人总是争论不休。这家公司是一个好例
子,约翰和盖瑞每次谈到政治和选举都要争得面红耳赤和不可开交,经常相互挖苦
对方的党派和开对方的玩笑,谁也不让谁,谁也说服不了谁,而潘催克则可以同时
挖苦两党,杰生往往对这种谈话不敢兴趣。奇怪的是,即使争得再凶再厉害,他们
二位都不会把这种争执上升到个人感情和关系的层次,争完后就没事了,该干麻干
麻,从不影响个人关系和工作,对对方能一笑置之。对于个人生活上的差异和见解
的不同,美国人尤其是白人有一种有时令人难以理解的宽容和理解,他们为人处世
不那么容易上升到个人感情和好恶的层面,当然这是在个人的生活,隐私,以及信
仰和原则没被侵犯的条件下,否则美国人会露出其急的一面。大概这与美国人不太
把外界对自己的评价作为衡量自己的标准有关,从而无所谓面子的考虑,而且似乎
美国人对人的心理学都挺在行,明白人之思想的复杂和不易改变,急也没用,太当
真只能把自己便成受他人左右的可怜的人。
著名的十九世纪澳地利心理学大师容曾经对东西方的文化和心理学做过很多富有成
果的研究,这里说的东方是指整亚洲,不仅仅是中国。他的结论是东方人心理是主
观主导的心理,西方人则是客观主导的心理,前者更容易变成内向型,后者则倾向
外向型。但这并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因为在东方任何一个国家都有客观主导的
外向型人,而在西方任何一个国家也有主观主导的内向型人,这两类人各有各的长
出和短处。主观主导的人往往更注重做事的过程和手段,有时目的倒成了次要的。
而客观主导的人往往以一种客观的目标为准绳,过程和手段为次要。这就解释了为
什么他们对他人对自己的感情和他人的意见并不在乎只要能达到一个客观目标,以
及为什么美国有如此多的法律规章及群众尊重法律的自觉性相对较强。这大概也能
解释为什么美国人说话做事总是以正确与否为依据,而中国人喜欢以好坏为准绳,
因为好坏更能以自己的主观想法来衡量。这种客观的目标常常会是什么哪?对私人
公司的老板,目标是公司的利益和生存,对于个人,是人的自由,财产,,隐私,
信仰和原则等,对于家庭,是家庭的财产和成员的感情和安全等,对于国家,则是
国家利益和公平等原则性问题。当然这些也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因为美国人
也常常为自己因外界的影响所产生的情绪波动而烦恼,所以不论是书店还是教堂都
在设法向人们推销克服这种影响而达到从容面对外界的妙计和良方。美国人尤其是
白人的豁达和善解人意是建立在自己利益不受侵犯的基础上,而在美国的中国人往
往不会给他们构成威胁,所以中国人通常对美国人有种由衷的好感,尊敬,和信任,
有时达到盲目的程度。但当一个美国人感到他的利益受到威胁时,他也会像其他任何
人一样用尽各种明的暗的诚实的不诚实的手段来保护自己。
除了政治外,体育在美国人的业余生活里占了可以说巨大的位子,一方面是作为球
迷看比赛,一方面是自己玩。尤其是美式橄榄球比赛,包括大学的和职业的,是名
副其实的美国第一运动。龙泽当初刚来美国时在室友苏古塔的指导下看懂了橄榄球
比赛,他觉得这是一个比足球更有看头的比赛,是所有比赛中最快,最强,最有悬
念,和碰撞最激烈的一个。几年过去后,龙泽感到无怪有人说,在美国日子不分春
夏秋冬四季,而只分两季,即橄榄球比赛赛季和非橄榄球比赛赛季。除了谈政治和
体育,剩下的是流行影视和名人八卦。
龙泽也喜欢参与这些谈话,但他感到很难融入谈话,有时甚至都跟不上谈话内容,
尤其是提到名字和许多年前的事更是不知所云。有时能跟上,但由于掌握不了谈话
的节奏,无法插话,即使插进话,也往往显得不合事宜和不自然,让别人不知说什
么好。当然也有招人白眼的时候,但这是你所无法控制的事,这并不代表你就非要
以被误解和埋怨的态度来做出反应。交流的障碍令人感到尴尬和气馁。中国人比较
要面子,尤其是有其他中国人在场时和老美交流,中国人就更要面子,以至于往往
会不懂装懂以撑面子。每当龙泽听不懂或跟不上谈话内容时,他能觉察到其他美国
人的微妙变化,因为其他美国人能轻而一举地察觉到龙泽对谈话的反应。有些善良
人会边谈边向龙泽解释以便他能尽量的跟上,但很多人会自顾自地谈,假装没察觉
到龙泽的情况。不能融入谈话是不能融入社会的重要原因,当能融入谈话之时也是
开始融入社会之时,为此首现还要对谈话的内容感兴趣。当一个人来到一个陌生的
文化环境时,这些语言交流和心理困难都会阻止其融入这个新文化环境。当人们感
到这些困难是不可越逾时,他们就会退回自己熟悉的文化,形成一个文化小圈子,
如每个城市都有的少数族裔社区,然而小文化圈子并不能满足人们所有的心理和生
活需求,新移民就在这种小文化圈子和主流间徘徊。这种困难还会影响到人的日常
生活,比如读报和了解周围发生事。如果我们生活在国内,我们多会订报或读报,
并对政府的政策和周围发生事感兴趣。但来到美国后,这种困难减少了我们对周围
的兴趣,即使开始工作和挣钱以后,很多人并不长期订报和看报,对周围的公共事
物并不很感兴趣,而更热衷于与中文报子和国内的消息。
克服这种文化困境的唯一办法是放下面子,不仅要坦承自己的现状,还要以此为正
常,以发展的态度来对待自己和其它人。并不要强求自己,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
不知道。不仅仅只是自己在一个新文化环境下的发展,同时还要求人们能从自身的
经历出发来理解和容忍他人,而不是异想天开地认为自己总比别人强。放下面子其
实是放弃自己脑海中自我塑造的高大自我形象,尽管这个高大的自我形象大多时候
并不存在于其周围人的心中,但自我塑造者却总是坚信他的这个高大形象也存在于
其周围人的脑海里,就像在他自己脑海里的一样。每当他感到自己的高大形象受到
提高和降低时,他会认为其周围的人也会感到这些并导致了这些变化尤其时降低时,
他就会像保护自己的有形财产一样维护自己的虚无的高大形象。这样一来他总是会
把自己和周围人对自己的态度和反应紧紧地挂起钩来(这些态度和反应有时是自己的
猜测和臆想),从而从心理上和行为上受制于外界而自己却全然不知,还总以为自己
在支配或影响周围的人。所以说放下面子的第一步是明白这个面子的存在,其二是
明白在多大程度上自己欺骗了自己,第三是把自己从这个自我桎喾中解脱出来。要
做到这些非常不易,大概需要化一辈子时间,其实人的一辈子也正在这种寻求解脱
中度过,只是有些人从身外寻求,有些人从自身寻求,有些人双管齐下,而正路只
有一条那就是自身。而人们常常却更愿意先从身外入手,人在自我塑造的高大自我
面前是多么地无助。
在正式全职上班前,龙泽也正式拿到了第二个学位,龙泽的信用卡里的借贷也增加
到了前所未有的七千块钱。毕业典礼在美国是件大事,家庭成员往往会举家来观看,
一般每年有两次,夏天一次,冬天一次。本科和硕士的衣帽都一样,但帽子上的麦
穗不一样以示区别。毕业典礼大概两小时左右,有校长,特约嘉宾,和学生代表等
讲话,主持人往往会问在场的毕业生中有没有已为人父或人母的学生,如有请起立,
有很多人站了起来以示回答,大家给予热烈的掌声。然后主持人会问有没有祖父母
辈的人,有少许人站了起来,又一阵更热烈的掌声。接着主持人会问有没有祖祖父
母辈的人,有一人站了起来,大家在惊叹声种热烈鼓掌。然后主持人问有没有祖祖
祖父母辈的人,见无人站起来,大家爆发出一阵笑声。当毕业典礼快结束时,主持
人要大家把帽子上的麦穗从左边移到右边以示毕业,然后由校长站在主席台侧给每
个路过的学生发毕业证书。和龙泽在一起的泰国同学说,他在泰国本科毕业时是由
泰国国王给每个学生发的毕业证书,看来他一定是读的泰国的顶尖大学。典礼后是
一个酒会,也是大家在一起拍照留念的时候。美国的学届是以毕业时记,而不是入
学时记,因为同一年入学的学生,由于选课的多少和快慢不同,并不一定同时毕业,
所以如九八届是指九八年毕业的学生,可能是夏天,也可能是冬天。
阿尔法公司的业务也在不断地发展,很快公司需要更多的像龙泽一样的技术人员,
约翰问龙泽认不认识像他这样的在找工作的中国学生,约翰觉得像龙泽这样的人比
较适合公司的需要。以前龙泽读过柏杨的<<丑陋的中国人>>,记得书中提到在海外
一个中国人是一条龙,两个人是两条虫的事。但找工作的艰辛他尝过,己欲达而达
人是龙泽能记住的少有的孔子语录之一,这么好的工作机会不介绍给找工作的同学
确实于心不忍,最终孔子战胜了柏杨。由于不久前同学玲问过龙泽有关找工作的事,
龙泽就把玲的简历递给了约翰,并在玲去公司面试前给她详细地介绍了他在公司的
体会和公司的情况,不久玲就被公司录用。
柏杨说的并没错,中国人和中国人在一家美国公司相处确实有特有的摩擦,玲在上
班的第一天好奇地问龙泽,他为为什么要给她介绍工作?因为她认为中国人都不愿
意和中国人在一起上班。是啊,人做事都有一个目的,龙泽想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呢?
该给她讲柏杨和孔子的事吗?那样自己会显得很虚伪和不实在。是为了满足自己内
心从善的一面而帮助她吗?这样讲会显得太玄妙,龙泽自己也不确定。是为了给公
司分忧解愁吗?这也会让人觉得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龙泽最后说中国人在一起工
作,对他也有利,他也许有更多机会升迁,这不像是个答案,倒象似又回到了问题
本身。
中国人和中国人在同一家美国公司相处的特有摩擦源于中国人特有的生存哲学和面
子。由于美国本土人占有天时地利语言的优势,打工的中国人一般不会把美国人作
为竞争的对手,而会把老美作为是相互补充的合作者和领导者,大都愿意对他们言
听计从,但会把其他人尤其是其他中国人作为竞争对手。中国人之竞争对手的概念
往往是负面的,即当他或她一旦把你当成了竞争对手,你的所作所为在他或她的眼
里都成了针对他或她而来,并且怀有恶意,需要时时提防,又一次,人们脑海里的
臆想成了左右人生活的上帝。这种敌对性的臆想一旦形成,中国人和中国人就注定
会产生其特有的矛盾,一方可以忽略和不再乎这种矛盾,但无法解决这种矛盾,除
非双方都能明白并克服这种心理臆想。其实竞争也可以双赢,像史迪夫-考维的书<<高
效成功人士七条>>中的双赢概念,但要做到很不容易,并不是像背久久表一样,能
背就能用。要做到双赢,光光明白双赢这个概念和其好处是远远不够的。中国人有
自己特有的面子观,在人们挣扎于对新的环境的了解和适应时,人们也在竞相展示
自己的成果。进入任何一个新的人文环境,在本土人面前新来者都像个学生,尤其
是来到美国这个完全不同的国度,而中国人和中国人之间有时则在比谁学的多谁学
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