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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同学艾立克
陈九
王大风又坐在第一排,他是怕听不懂老师说的英文。这是他到纽约留学的第一个学期,还没找着北呢,就得赶紧上课修学分。离开北京时的几许优越感,早被他的臭英文抛到姥姥家去了。说你什么好,让你小子在国内不抓紧学英文!人家一说你就烦,到美国再学,到美国再学,美国都说英文,一熏就会。会呀,有本事别坐第一排呀?坐第一排你他妈也听不懂。王大风一边焦急地等着开课,一边暗暗骂自己。
老师还没到,教室里乱哄哄的。这帮美国人也忒能侃,哪来那么多话?个个儿表情还特丰富,睁大眼睛是惊讶,作悲哀状想必就是同情了,肯定都是废话!王大风是班里唯一的中国人,别人闲聊他听不懂,非说人家讲的都是废话。这时,有人在背后拍了他一下,他没言语。那人又拍了一下,王大风不得不回过头。他知道,没别人,准是艾立克。班里三十来个同学,就艾立克主动找他说话。第一次跟他说话时,王大风窘得满脸通红。其实好些英文单词他应该懂,要不怎么能看书?就是听和说,心里一紧张就懵了。艾立克也真是,王大风越听不懂他越没完,边说边笔划。王大风连蒙带唬觉得他不像谈什么时事政治之类的题目,顿时放松不少。
‘这个怎么说?’艾立克用手指指王大风的裤子拉链。
‘什么什么?’王大风一急差点儿中文都出来。
‘就这个,长的。’
‘长的?’王大风觉得他听懂这个词了。
‘对,像蛇一样。’
‘蛇?’王大风听出这个词是蛇,开始兴奋起来。
可长蛇是什么?我裤子里怎么会有长蛇?艾立克哈哈大笑,‘对对,长蛇,中文怎么说?’王大风这下算明白了,好小子,拿我开涮!艾立克连声道歉,说只是开个玩笑,不想看你紧张得冒汗,千万别生气。其实王大风才不生气呢,要说犯坏,还不定谁比谁坏呢。也别说,就打这回起,王大风再和艾立克说话,心里轻松多了,原来听不懂的也慢慢懂了,原来说不出的,也能蹦呀跳地说出来。最重要的,他觉得自己终于与这个陌生世界交流了。一想到这儿,王大风就想起电影《列宁在1918》的几句台词,‘列宁同志的体温是38度点20,已经不咳嗽了,已经没用痛苦啦!’接着是《国际歌》,扫刀西锐刀扫米拉……发,拉锐…刀希拉搜发米,他记不住词儿,只会哼哼。
王大风转过身,艾立克正冲他笑。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艾立克这笑有点儿不正经。你看那神态,简直像个花心大萝卜。艾立克结婚好多年了,太太苏珊是个中学老师,个子高高的,虽说算不上大美女,但条儿是条儿个儿是个儿,挺好看的。可艾立克还是三句话不离本行,非让王大风给他找中国女朋友,也不知是真是假?
‘嘿,怎么样了,有中国女孩吗?’
‘你呀,要想泡中国妞儿,先得学说中国话。’
‘对对,‘我爱你’中国话怎么说?’
‘我爱你。’王大风用中文说了一遍。
‘窝矮泥。’
什么‘窝矮泥’呀,四声,四声懂吗?美国人真苯,楞闹不懂四声,说中国话拐着八道弯儿,跟喝醉了似的。好在艾立克不挑不捡,王大风教什么他就学什么,像炸酱面,放臭屁,你是大坏蛋,都能说。王大风想想也好笑,你丫也真够损的,怎么净教人家这些词儿。艾立克上次到王大风住的地下室造访时,进门遇到个王大风的室友,也是中国来的。他上来就给人家一句‘你是大坏蛋。’幸亏他分不清四声,人家也没听懂,要不真差点儿闹误会。
王大风这次请艾立克到他这儿来是为了期末考试的事。老师今天把考试阅读的书单发下来,二三十本书,他一看就傻了。一天一本也来不及,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完了完了,这门课肯定要不及格。王大风急死了,他想问问艾立克怎么办?怎样才能把这门课混过去?当然,他也有他的难言之隐。唉,来美国时中国银行只给换45美金,到这儿才知道45美金也就够一壶醋钱。找亲戚朋友借的一点儿钱也花得差不多了。他每天下课都到附近一家中餐馆送外卖。要是非读这么多书,哪儿还有时间打工?可不打工吃什么?这不逼着抢银行吗。他打开冰箱,本想招待艾立克喝点什么,里面除了半桶牛奶和几片面包,几乎别无他物。窘迫之间,艾立克自己大大咧咧走过来,一把打开冰箱门,愣了一下说,
‘你晚饭也吃这个?’
‘嗯。’王大风点点头,脸不觉红起来。
‘你需要钱吗,我可以借给你。’艾立克的话让王大风十分意外。
‘不,谢谢。我自己打工,没问题。’
‘打什么工?’
‘送外卖。可要读那么多书,哪儿还有时间打工?我好紧张。’
‘别紧张,多吃炸酱面,没事儿。’艾立克又调侃起来,还中英文混说。
‘天天炸酱面,我他妈都快成炸酱面了。’
‘哈哈,你说‘他妈的’了,是坏话,这回骗不了我。’
‘对不起,我真快疯了。’
‘集中精力复习,总有办法的。’艾立克眨眨眼,一付不以为然的样子。
是啊,总有办法,什么办法?你以为这是演电影,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芝麻芝麻开门来。算了吧,一切还不得自己挣!你呀,也别借钱给我,早听说纽约人比上海人都精。我也别找这麻烦,走一步说一步吧。当天晚上,王大风在灯下好好算了算帐,房租先拖一拖,昨天超市的鸡腿儿只卖27美分一磅,对,就吃鸡腿和米饭,几个星期不打工大概能凑合。反正暑假马上就到,到时候再挣出来。
这几天王大风不得不投入到紧张的复习之中。除睡觉吃饭,对,最困扰就是吃饭。怎么老饿呢?没搬山没挖河,动不动就饿,邪了。这不,又到中午饭口上,吃什么呀?一闻到锅里的鸡腿味儿就想吐,可又不能不吃。‘电话局的小姐们都昏过去了。’他又想起《列宁在十月》的台词,那些小姐们肯定是鸡腿儿吃多了,不昏才怪。正琢磨着,门铃突然响起,王大风连忙打开门,没想到,是艾立克。
‘能陪我吃午饭吗?我请客。’艾立克看上去十分沮丧,像换了个人。
‘怎么回事?怎么想起请我吃饭了?’
‘别提了,跟苏珊吵架了,烦着呢!’
‘真的假的?先进来。’
‘不不,不进去了,咱们走吧。’
王大风有些犹豫。一是他不想欠人情,另一方面,没听说艾立克跟他太太闹别扭啊?可又一想,也别说,就冲他那个花哨劲儿,一天到晚要找中国女孩儿,早晚出事。女人都是醋坛子,准是嘴上没把住,漏馅儿了。你小子,活该!是得给你点儿颜色看看。家是干什么的?就是管男人的,不让你像从前一样乱说乱动。说得好听是家,不好听就是软禁。你要闹不明白这点,麻烦还在后头呢。也好,吃就吃,正好开导开导他,总该对得起朋友。王大风跟在艾立克后面走进一家匹萨店,艾立克给自己要了一角匹萨饼,却给王大风要了两份。王大风很不好意思,
‘太多了。’
‘不多,一个是午餐,另一个是晚餐。’
‘那怎么行,不能连吃带拿。’
‘没事,你分享我的痛苦,我应该回报。’
第二天,第三天,几乎每到午饭时分,艾立克就开着他的棕色小卡车来接王大风,每次都要两份,吃一份带一份。王大风呢,也不含糊,一遍遍给艾立克做‘政治思想工作’。什么马克思和燕妮的故事,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薛平贵和王宝钏的故事讲了没有?好像也讲了,连他舅舅二姨小叔子的故事恨不能都讲了。艾立克耷拉着脸,一付稀松的样子,有一搭无一搭听王大风神侃。几个星期下来,艾立克的心情仿佛好了很多,王大风也舒了口气。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外边一丝风也没用。期末考总算混过去了,王大风感觉还不错。这门课得个B+,行了,还想怎么着?说实在的,到现在都不知讲的什么?什么正反馈,付反馈,系统调整,怎么又和税收体制搅到一块儿呢?还让每个人制定一个税收系统,这不胡说八道吗?管他呢,反正过去了。暑假马上就到,还是想想打工的事吧。也怪,艾立克怎么没影儿了?也不知他和太太的事如何了?这小子就是有点儿花,加上嘴不严。但不管怎么说,宁拆一庙不拆一婚,做人得仗义。实在不行就干脆找苏珊当面聊聊。告诉她艾立克人不坏,就是爱开玩笑。你看,几天不见我还还真想他。
这天早上,王大风骑着他那辆捡来的自行车,去邮局取母亲从中国寄来的包裹。在邮局门口,他看到一辆棕色小卡车停在那里。这不是艾立克的车吗?绝对,就是他的车!人呢?王大风四处张望,正好看到艾立克的太太苏珊从邮局出来。苏珊分明也看见王大风,一边笑一边挥手跟他打招呼。王大风想,说曹操曹操就到,别耽搁,这就劝苏珊几句,让她放艾立克一马。
‘嗨,你好苏珊,艾立克好吗?’
‘好,他在家忙着割草呢,那是他的活儿。’苏珊的语气像蓝天一样爽朗。
‘苏珊,听我说,别跟艾立克闹了,他是个好人。’王大风表情十分诚恳。
‘你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苏珊微微皱起眉头。
‘我知道你们在吵架,你生艾立克气了。’
‘吵架?为什么?什么时候?我们没吵架。’苏珊疑惑的眼神不像是装的。
‘那天我和艾立克吃饭,他告诉我你们在吵架。’
‘他说的?你确定吗?这我倒要问问他。’苏珊的表情一下认真起来。
王大风的脸砰地红了,他为自己的唐突感到不安。可紧接着,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股热浪轰地涌入心头,又从心头传到脸上。他连忙对苏珊大喊,别问,苏珊,千万别问,对不起,是我开玩笑呢。话音未落,泪水不觉滚下来。他赶紧转过身,就听苏珊在背后说,你怎么了?好好,不问,我保证不问还不行吗?